南風千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深夜都不能入睡,他想起六弟方才的舉動便有些心痛,他隻是性子冷淡,但絕非涼薄之人。明明告訴了自己那麼多次,如今的南風井已不是兒時那個可愛的六弟了,為什麼還是要為他的一言一行而傷心呢?生在帝王家,就注定沒有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麼,嗬,世間事,奈何總是那樣不盡如人意?這紛紛攘攘的人世,人人都是隔岸觀火,誰不是一個人在人海浮沉?偌大的世界,最不缺的便是涼薄的人心,這世間有人千千萬,唯有一女子笑容明媚,如陽光般溫暖大地萬物。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的畫麵,戲服盛裝的沈入畫、素顏如水的沈入畫、低頭淺笑的沈入畫、雙頰泛紅的沈入畫、調皮嬉笑的沈入畫,在馬背上開懷大笑的沈入畫,最最難忘的還是那個在櫻花樹下一舞傾城的沈入畫。
南風千易嘴角上翹,臉上的笑容慢慢蕩漾開來,隻有在這樣的深夜,隻有在想起沈入畫的時候,他才會這麼放鬆。已經有好幾日沒有見到她了,屋子裏彌漫著的都是思念的味道。這是一種南風千易所不熟悉的小情緒,但此刻的他,定然願意用一整個宇宙,來換一顆紅豆。入畫,你可還安好?
第二天,南風千易便來到了將軍府,正巧趕上沈入畫唱《雷峰塔》。
台上的沈入畫眼波流轉,身姿妖嬈,把白蛇的美麗演繹得淋漓盡致。她的師兄莫雲扮演著俊美的許宣,同樣出神入化。
《雷峰塔》不是《白蛇傳》,白蛇下凡也不是為了報恩,而是尋覓有緣人同修。許宣原本是如來駕前托缽侍者,如來知道他與白蛇有宿緣,卻又害怕他久墮凡塵迷失本性,就派了法海下凡來監視他,待他們的宿緣了卻之後,便收服白蛇。所以這個故事,還未開始,就預見了結局。
白蛇飲了雄黃酒之後,現原形嚇死了許宣。即便是去仙山盜草救回了他,但他心裏的創傷卻怎麼也愈合不了了,他們之間開始有了隔閡,隻見入畫輕輕攏起衣袖,在眉眼處擦拭,她哭歎:“三生恩愛,何必太驚人。”
無論她付出怎樣的真情,無論她怎樣掏心掏肺地對他,到頭來,還是架不住他心甘情願地跟隨法海回了金山。
白蛇:“呀,您道佛力無邊任逍遙,俺也能飛度衝霄。休言大覺無窮妙,隻看俺怯身軀也不怕分毫。您是個出家人,為甚麼鐵石心腸生擦擦拆散了俺鳳友鸞交?把活潑潑好男兒堅牢閉著。把那佛道兒絮絮叨叨,我不耐籲渣渣這般煩撓。
法海:“你早早回頭,免生後悔。”
白蛇:“哎唷唷,我恨恨恨恨,恁個不動搖,怪他個遮遮躲躲裝圈套。怎怎怎怎,不容俺共入鮫綃。”
法海:“你何苦執迷,快回峨眉修煉去罷!”
白蛇:“您教俺回峨眉別岫飄,把恩愛拋,便作您活彌陀也動不的俺心兒似膠漆。望您個放兒夫相會早。細思量,這牽情心腸怎掉。”
法海:“直恁淚澆,翻波欲海孽浪高,泥犁堪悲苦怎熬?渺茫庶不負大悲心,如來教。”
白蛇:“恨恨恨、恨佛力高,怎怎怎、怎教俺負此良宵好?悔悔悔、悔今朝放了他前來到。隻隻隻、隻為懷六甲把願香還禱。他他他、他點破了欲海潮。俺俺俺、俺恨妖僧讒口調刁。這這這、這癡心好意枉徒勞。是是是、是他負心自把恩情剿。苦苦苦、苦得咱兩眼淚珠拋。
白蛇水漫了金山,讓蒼生遭禍。她當時沒有別的想法,隻想用全世界去換一個許宣。可那懦弱的書生遠遠看見她,便欲奪路而逃:“阿呀,嚇嚇死我也。你看那邊,明明是白氏青兒,哎喲,我今番性命休矣!忽聽他怒喊連聲,遙看妖孽到,勢難攖,空叫蒼天,更沒處將身遮隱。怎支撐?不如拚命向前行。”
身懷六甲的白蛇看到許宣這番模樣,心都寒透了,她上前拉住他質問:“許宣,你還要往那裏去?你好薄幸也!”
前塵如煙,他們終究成了彼此生命中的路人,回首往事,也不過是並肩走過了一段花陰歲月而已。
戲罷,沈入畫已是淚流滿麵,她總是那麼入戲,總把自己當成戲中的女主角。她為白蛇的癡情執著流淚,他為許宣的負心懦弱流淚。
南風千易快步跟上她的步伐,來到後台。
“入畫。”
她知道自己臉上的妝已經花得不成樣子了,忙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等我一下,我先洗個臉。”
風易輕輕嗯了一聲,便在妝台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隻片刻時間,沈入畫便一襲白衣款款走來,迎麵是那張光潔白皙的臉。
“今天又失態了,哎。”入畫輕歎。
“你的心太過柔軟。”
沈入畫無奈地笑笑:“所以成不了事。”
“無需成事,你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裏疼。”風易的眼神專注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