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哎呀,她恍惚得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帳簾被掀開,依娜從蓋帕下覷見,欣喜迎上前去,卻覺得不對。歌聲明明還在耳邊縈繞,這個人是誰?
蓋帕一下被掀開,對方有一雙冷得像冰的雙眸。黑衣蒙麵,手執銀色利刃。一句話也不說,那氣勢卻要將她逼到窒息。
依娜瞪大眼睛,還來不及喊叫,便發現那柄銀色的刀比這場愛情來得還要快上幾分,轉瞬已經刺中自己的胸口。
石七的歌聲繼續在耳畔唱著,卻越來越遠……
牧歌裏你唱;青春的頭發上
很快會蓋滿了秋霜,
不歡樂生活啊,人很早會夭亡
哪兒是遊牧人安身的地方?”
依娜一言不發,軟軟地覺得自己漂了起來,她仿佛能飛出帳篷,飛向天空,高高的望下去,石七仍舊被包圍在篝火之中,含笑歌唱。
“哪兒才是遊牧人安身的地方?”這句話似乎不應該在這樣喜慶的場景中問出來,無數人喜悅的臉龐僵住了,紛紛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依娜俯下身去,飛到石七的身旁,她伸出手想要撫觸他英俊的麵龐,那雙手卻從他的身體中穿了過去。
她……竟不能和他道別了……
那黑衣蒙麵人一抽刀,依娜落花般旋了一個身,悵然倒地。
鮮血汩汩地從她的胸口流了出來,染紅了氈毯,令這場喜慶的紅色繼續蔓延下去……
她呆呆地睜著眼,一句遺言也沒有。
地麵上隻有一灘絕望的鮮血和一副鮮紅色的蓋帕。
明明紅燭還在燃燒,明明歌聲還在繼續,明明滿世界裏都是喜慶。
蓋帕在空寂的帳篷中徒然放大。
鴛鴦戲水,佳人已逝。
有人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神秘的黑衣人已經暗暗撲殺了數十名士兵了。圓滾滾的帳篷,將蒲公英般的黑影淹沒,石七的歌聲停駐在空氣中,凝滯了一小會。熊熊的篝火還在燃燒,即將碰撞的酒杯卻僵持在當場,留下一小段空隙待人聆聽這黑夜裏的風聲。
達野王悄悄將正在卷胡子的手放在腰間,握住了刀柄。
“哧——”是刀身霍霍從身體裏抽出來的聲音。
“咚——”是一個人重重倒地的響動。
“不好!”警醒的士兵踹翻了酒桌,亮起了刀箭。
石七將彎刀在握,心下驀地一沉。
回頭望了一眼依娜所在的帳篷,紅色的燭光那麼那麼刺眼,紅綢飄在帳簾之外,搖搖曳曳。眼皮就在此刻狠狠跳了一跳,嘴唇被冰冷的物體無聲侵襲,仿佛有一個人化作空氣,在虛空裏吻了他一下,權作道別。
他顧不得和同僚們一起同仇敵愾,徑直奔向那頂紅帳。
那條路,走路是一百步。
跑過去,隻需要三十步。
若是用弓箭,瞬間便可摘得帳篷上的紅綢。
石七卻覺得這一條短短的小路,他即使用跑的,也這樣艱難險阻。
不是藏在黑夜裏的危險,而是潛伏在心底的害怕。
那種熟悉的害怕,在三年之後卷土重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像鐵打的人一樣,有了一顆石頭般的心腸,可是還是不夠!他仍舊會害怕和心痛。那個姑娘,今日早晨還像一朵雲兒那樣飄到他的麵前,被他樓抱住,是活生生的。
石七分明覺得自己伸出去掀開帳簾的手,在微微顫抖。
離答案越是靠近,越是不敢探尋。
他閉了閉眼,“唰”的一聲掀開了厚重的帳幕。
那一輩子,他從未想過會再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
那個少女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穿著鮮紅的嫁衣,嬌羞的紅暈未散,恍若一個隔世的夢一般,留在她的麵龐上。胸前的那個洞,無聲地在嘲笑著他的疏忽。
地麵上有一條鴛鴦戲水的紅色蓋帕。這個圖案,是不是有什麼人說過?
若是你大婚,我便繡上一條鴛鴦戲水的蓋帕送你!
不不不!
她不是阿離!
石七閉上眼睛,將少女依娜的屍體抱在懷中。她的身體仍舊留著餘溫,仿佛一朵花瓣,尚未凋零,漂浮在水麵上,輕輕地打著美麗的旋轉。
“依娜!依娜!”石七輕念她的名字,他甚至來不及將她的名字念到爛熟。
兩個人之間的緣分,竟如同風箏係的線一般,轉瞬即斷。
紅色在此時變成了一種嘲諷的色澤,嘲笑著他短暫的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