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蘭緋整個人都懵了,她用力地眨了眨雙眼,將眼中的淚悉數眨掉,尹名的臉隨之清晰展現在她眼前。
她看到他半張開眼,眼中清澈而溫情,而他正半闔著青黑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艱難地說著話。方才的話出自他的口?他能說話?爻蘭緋根本不敢置信。
半睜開眼,尹名的視線落在爻蘭緋紅腫的眼眶,怔怔好半晌沒有再說話。淡漠清澈的眼眸暗藏了無盡的滿足與溫熱,宛如脈脈的清泉流瀉而下,潺潺地淌進爻蘭緋的胸口,明明柔和得致人心痛,卻更如極致溫熱的安撫。
爻蘭緋望進他的眼中,隻覺畢生從未見過如此澄澈的眼眸,飽含了信任的柔波,投遞出最單純最純粹的信任而渴求,帶著滿滿的滿足與無悔,像一道柔亮的光,暖暖的照射在她身上。本應帶來最舒適的感受,卻為何她看到他純粹而無悔的目光,隻覺的心口一陣陣的疼?
尹名極力睜開眼,仿佛一閉上眼就永遠無法再看到她一般。他艱難地動了動青黑的唇,目光定在爻蘭緋眼眸中,斷斷續續地發出粗噶難聽的聲音道:“活下……去……帶……著……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一口血氣堵在喉間,爻蘭緋喉嚨緊得發痛,渾身更是無處不痛,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楚令她難以忍受。她想大聲地告訴他他一定不會死,他一定能活下去,但她不能,猙獰殘酷的現實剝奪了她說話的能力,而此刻的她抱著他,亦無法分出手來打手勢,隻得拚命地點頭又搖頭,邊無意識地答著他:“啊,啊。”她想說他不會死,她想說她也不會死。
她終於知曉為何尹名從未開口說話,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刺耳,難以入耳。她更清楚聲音對於殺手而言是致命的,因為每個人的聲音都有自己的特質,聲音這個特質一不小心便會成為致命的弱點,讓敵人尋找到他,而他為了成為一個完全的殺手,一個完全無法辨識的殺手,必須毀掉自己的聲音,剝奪自己說話的權力,是以,他從不開口。但他言語的能力並未完全喪失,隻是,他或許太過在乎爻蘭緋,他並不想讓她聽到他那嘶啞刺耳的聲音。
他是如此澄澈而脆弱的人啊,卻為何經受了如此多的磨難?爻蘭緋的眼淚一瞬間崩潰了,決堤之水般止也止不住。
尹名看到她的眼淚,虛弱地笑了,牽動的微笑用盡了他的力氣一般,卻滿含了他此刻滿心的溫暖與幸福。爻蘭緋永遠不會知曉,身為殺手的他遭受的一切遠非她所能想象,那些冰冷而孤獨的日子他早已習慣,早已麻木。他是生活在黑暗中的遊行者,孤獨的靈魂在黑暗的世界中浮沉遊蕩,漫無目的,唯有殺人,唯有鮮血伴隨左右。她突然的闖入,為他帶來了生命中的第一縷曙光。
溫熱的淚滴下來,滴在他的臉上,明明已被冰冷的空氣浸透,滴在臉上毫無溫度,他覺得那是他冰冷的生命中惟一的溫熱,一滴滴打在他心上。
尹名虛弱而滿足地微笑起來,他張了張口,氣若遊絲地吐出若有若無的話,道:“鴉……我的……名……字……叫……鴉……”烏鴉,生活在黑暗中孤獨的漂流者,每每出現便預示了條生命的斷絕,暗含著不詳的寓意,是詮釋死亡的代言人。
鴉,正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