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肅走出去牢房,腳步一頓。回首向右側牢房看去。
牢房裏黑黢黢,王府裏下人們縮在火光之外,看不清臉麵。火把下那雲王妃抱著嬰兒坐在地上,那青衣婢女跪在她旁邊。
一切看起來很正常。他卻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剛才背後一直覺得涼颼颼的,似乎什麼人一直在默默看著,等他轉過頭去,又什麼都沒有。
那種眼神,犀利若刀,帶著冰涼的冷意,他生平隻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但那個人,此刻決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兩個守牢的士兵守牢出了岔子,將功贖罪拖了周麗容的屍體出去,又快速跑回來,見到自家將軍正站在牢房門口向裏看,立刻跑過去,“將軍……”
宗肅淡然轉頭,“你們好好看守牢房。有何異動,立刻來報。”
他想了想,又道,“從此刻起,斷絕牢裏糧水供應。”
兩個士兵一怔抬頭,看見將軍已經大步走遠了。
斷絕糧水?這是要絕了這些老弱婦孺的生路啊!兩個士兵瞄了一眼牢房,看到大片血汙的地麵,還有那些滿臉木然的人,不由打了個寒噤。
糧水斷絕,大人還能忍個一天半日,小嬰兒卻不能忍受。不到一盞茶功夫,生下來到現在一口奶還沒喝的小嬰兒就大哭了起來。
孩子一哭,雲微塵立即一躍而起,跳到欄杆邊,“奶!我要奶!”
這一嗓子出來,滿牢皆驚,正抱著嬰兒哄的素娟打了個踉蹌,差點跌倒,隔壁牢房裏那人頭猛的一抬,一雙黑亮的眸子直直掃到雲微塵臉上,這女人,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我要奶!”雲微塵還在拍欄杆,完全不怕疼的將欄杆拍的山響,兩個正在打瞌睡的士兵被叫聲驚醒,跌跌撞撞跑過來,“吵什麼!”
雲微塵回身一指嬰兒,“孩子餓了,要吃奶!”
“不行!將軍說了,斷絕糧草!”一個士兵開口,立即被身邊人踹了一腳,另一個接口,“這大半夜的,上哪去弄奶去?”
雲微塵眼睛一翻,“沒有奶?那孩子就會一直哭!你們不怕吵醒將軍?”
兩個士兵一滯,半夜三更孩子哭起來聲震屋宇,再加上這女人鬼哭狼嚎的大叫,確實有可能把將軍引來,將軍隻說要斷絕她們的糧草,可沒說要殺死她們,怎麼辦?
雲微塵見兩人神色鬆動,立刻道,“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這孩子這麼小,你們去找個奶娘,要麼去弄點米粥,把孩子喂飽了,也當行善積德,替你們爹娘祈禱了!”
兩個士兵被雲微塵繞暈,完全沒想過救小嬰兒和替爹娘祈禱有什麼關聯,當真點點頭,卻麵露難色和她商量起來,“找不到奶娘,米粥此刻怕也早吃光了,怎麼辦?”
雲微塵眉頭一皺,“去找啊!不試怎麼知道沒有?”
牢房裏眾人看到雲微塵三言兩語說動彪悍的北狄士兵,不由怔住。人群裏那人黑亮眼眸一閃,臉上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旁邊一個人站在他身邊,“主子,我們是不是趁此刻出去……”
“噓……”那人擺擺手,眼睛瞧著跟在兩個士兵身後的俏麗身影,“等會還有好戲,我們先看著。”
雲微塵跟著兩個士兵出了牢房,立刻深深吸了口氣。牢房裏滿是血腥氣和臭氣,這麼多人關在狹小的空間裏也不知過了幾天,幸好是深秋,若是夏天,光是臭味汗味就能把人熏死了!
“廚房在哪?”雲微塵看了看寬廣的院子,眼前一排大屋綿延不絕,雖是一個失勢的皇子府,規模卻堪比故宮,氣象宏偉。
“在前麵。”兩個士兵帶雲微塵繞出角門,路上碰到三處巡邏的兵士。雲微塵暗暗歎了口氣,守衛如此森嚴,看來要逃出去,不容易啊。
到了廚房,雲微塵果然找到一碗米粥,她點火把米粥熱了一下,趁兩個士兵不注意,悄悄摸了一個火折子放在身上,又偷偷揣了一把鏟子在懷裏。
回到牢裏,兩個士兵看雲微塵給孩子喂米湯,放下心來,把牢門一關,又回到外麵。
他們一走,雲微塵立刻將碗往地上一放,把喂孩子的任務交給素娟,走到木欄邊,對著王府的仆傭道,“我想你們也聽到了,北狄人要斷絕我們的糧水,這樣下去,不出七天,我們必死無疑!”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對麵死氣沉沉的眾人。從她剛才跟著兩個士兵走出去,到此刻她說出大家已經身處絕境,卻沒有看見她想要看到的表情,在火把下的每張臉上除了木然,還是木然。這樣一個毫無血性和鬥誌的國家,難怪會被北狄一夜之間攻下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