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打風吹去(1 / 3)

光化十八年冬十月二十三。

戌時,東丹國京城望都三等伯秦府主院延福院的正廳還燈火通明,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尤其引人注目。正廳上一位年近四十的婦人正合衣而坐,不時催促身旁的朱嬤嬤打探著侯府老爺秦懷剛的消息,下人們不時進進出出,看起來倒是比白天還忙碌。

大約一刻鍾後,忽聽見二門上的婆子殷勤地喊道:“老爺回來啦”。秦楊氏聞聲站起來,迎上前去,直盯著已經步入延福院的秦老爺問道:“老爺可打聽到什麼消息?”

話說,這秦老爺雖然如今領的是從六品的官職,也襲得三等侯爵,但都是因為已故妹子秦璿的緣故。今次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風聲,說是在遼州的妹夫南鎮遠於月前中箭落水,前方戰事吃緊,軍中主帥下落不明,故而雖已有一月,但恐影響士氣,皇上至今也未公布任何有關定南侯南鎮遠失蹤的消息。

其實,定南侯的生與死在秦懷剛看來關係不大,他自身為謀得職位尚且自顧不暇,那些個軍中大事自有人解決。此番關注也不過是因為定南侯已有兩月不曾將正住在侯府的千金南念璿的用度送過來,本來還希望靠著這筆錢在各大世家年終進京的時候疏通打點,而今日消息的證實無疑是讓這個已然隻剩下空殼的秦府男主人心煩氣躁。

大夫人秦楊氏從老爺口中聽得這個消息,不由得“噌”的一下站起來,倒是把秦老爺嚇了一大跳。在她看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小姑子的女兒南念璿已經住進來兩年,要是再為定南侯守孝三年,那就意味著自己要白白供養她三年不說,還得為這個沒有了家族背景的小姐出一筆嫁妝。這楊氏是商賈人家出身,娘家經營不善還時常靠她接濟,加之本身就是隻進不出的主,因而說什麼也是不會同意的!

秦老爺如何不知她的想法,隻是此事事關重大,也隻得先按下不提,遂朝著楊氏道:“夫人,不可”。楊氏隻當他默認吃了這個虧,如何肯依,帶著朱嬤嬤氣衝衝的就要出門。

秦大老爺見此也不由發了火:“婦人之見,回屋去!”朱嬤嬤見老爺發了火也不敢再慫恿了,隻對楊氏使了使眼色,耳語幾句方把人給勸了回去。

當晚近身伺候的人也不過就楊氏的奶娘朱嬤嬤並胭脂、百合兩個大丫頭,三人可都算是心腹,得了秦老爺的命令,更是不敢將此事泄露出去。而夫妻二人回到臥室之後又說了一個時辰方才歇下。

隻可憐這一等定南侯府的大小姐南璿歌,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總以為自己是寄人籬下,更是甚少出過寒稥閣的院門。六年前母親因為救治災民,感染瘟疫而香消玉殞,如今,才十二歲的南大小姐恐怕是連定南侯這個最後的靠山也沒有了。

這廂,楊氏聽從了自家老爺的話並不曾當麵給念璿難堪,畢竟連當今聖上都沒有明著說出來的事情,她一個婦道人家嚷嚷起來怕是要連累這一大家子株連九族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楊氏生來一副小肚雞腸、又愛占便宜,背地裏也就對南大小姐更加苛刻起來。

過了幾日,天氣愈發寒冷起來,西偏院角落裏的寒稥閣更是透著寒意,整個院子以往本就懶散的仆婦丫頭們更是不見人影。南念璿身邊的大丫頭夏荷正在耳房裏燒著木材,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知怎地,前幾日開始侯府就斷了寒稥閣的炭火,就連每日的吃食都是些用剩下的,這幾日姑娘身子不好還躺在床上,延福院的管事朱嬤嬤更是帶人將姑娘從家裏帶過來的紫檀家具套件給搬了去,說是夫人找人看過,紫檀不利於姑娘的身子,都是些什麼狗屁借口啊!這兩年來,當家夫人楊氏明麵上是為了小姐好,實際上卻挖空心思變著法兒的把姑娘帶過來的東西騙了去,偏生自家小姐還是個沒主見的,就怕惹毛了楊氏。

想到這裏,夏荷禁不住啐了一口,此時灶膛裏木材轟地燃起來,一大股濃煙冒出來,嗆得她咳嗽連連。

“真是豈有此理!等侯爺回來後,看我怎麼收拾這起子小人。”春桃從外麵進來,把食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俏臉黑得猶如鍋底。夏荷見她這般,心下了然,想必又是大廚房的緣故。

夏荷擦了臉,起身舀水淨了手,方才揭開食盒的蓋子,眼睛像裏麵瞟去,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這大冬天的怎麼盡是這個,還是涼的!姑娘還病著,如何能吃這些個沒有營養的東西呢?想著現在府上的下人都越來越登鼻子上臉一向謹慎穩重的夏荷一時間心裏也氣憤起來。

“我倒要問問看,咱們老爺每月拿給府上的銀子去了哪裏?也太作踐人了。”說著就蓋上食盒一把提著往大廚房去,春桃見她如此又恐她吃虧,便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站住!”葉嬤嬤從念璿的屋裏剛出來就看見兩人似是怒氣衝衝的往外走,眉心微蹙,看她二人的動作臉色便知曉了是何緣故。

“嬤嬤”,聽見葉嬤嬤的聲音,春桃與夏荷兩人齊齊站住,斜過臉去看著葉嬤嬤。

葉嬤嬤雖是念璿的奶娘,但卻是個心思玲瓏的。見兩人停下來,緩緩走過去接過夏荷手中的食盒輕歎了一聲,轉身往小廚房去了,春桃與夏荷兩個丫頭對視幾眼,也隻能懨懨的跟在葉嬤嬤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