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元年,開國大典。
平川一戰落定後日。
蘇挽歌煢煢孑立在宮裏樹蔭煞密的地方,髻上斜插幾根步搖。
略微仰頭。
滑翔而下覓食的鷞鳩映入她眼,以漫天火燒雲霞為背景。
美得淒厲。
再若有所思的垂眸,斂眉,斟酒,青蔥白嫩的指尖自塚前石碑上劃過,她嘴角也忽就勾起抹粲然的笑:
“今日,我便要登基了。”
玉手猛一翻轉。
清酒無遺漏的落入喉間,腰間剔透的玉佩更順勢滑下。
蘇挽歌轉過身,歩向大殿。
似有晶瑩的東西沾潤眼睫,悄無聲息落下,同清晨的水露混染。
映著漫天的紅雲,血一般的顏色。
自夾道森森樹叢裏踱出,清雋無儔的男子拾起價值不菲的玉佩,眼角到眉梢皆是暈開了淺薄的笑意。
*
女帝即位,普天同慶。
塞外。
暗色穹蒼之下,血色的大慶旌旗矗立城邊,呼嘯翻卷。
蘇文正攏緊身上破舊的鐵衣,剛毅的麵容因著歲月染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篝火劈啪作響。
輝映著一張張風華正茂滿目期盼的少年臉。
他喝了口酒,明滅的眸子望向漠裏灼目的紅:
“話當從七年前講起……”
……
七年前——即天慶九年,
花朝節後。
接連幾日的雨。
蘇挽歌抖開濕得發黴的被褥,略為吃力地搭在比她還高半個多腦袋的晾衣杆上。
苔跡斑駁。
空出一隻手,蘇挽歌捏著袖子拭了拭鬢角的汗珠,靈澈的眸子氳上薄薄霧氣,抿著的菱形嘴旁梨渦淺淺。
一顰一笑,都恰似水墨暈染開來的江南,溫婉而柔和。
周遭也總籠著一層朦朧的色彩。
青瓦白牆在柳枝的映襯下愈顯纖長。
煙水蒙蒙。
洛楚挽著新編的竹籃子,同一群女子娉娉婷婷走來。
雨過天青色的裙袂微潤。
料想是剛遊湖回來罷。
洛楚是平川知府的長女,體了洛夫人溫軟的性情,對蘇挽歌這家道落敗的嬌嬌女頗為照顧。
她正同身旁的女子交談,嬌噥的嗓音模模糊糊。
蘇挽歌不好插言,更不好不打招呼,隻斂了眉眼,立起耳朵細聽。
幼時傷了耳朵,此刻哪怕再屏氣凝神,蘇挽歌也僅聽得了“使者”、“千金”、“火坑”的關鍵字眼。
悄然抬頭,瞥盡洛楚眉間的不以為然。
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屋內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蘇挽歌臉色一變,匆匆和洛楚打過招呼,飛也似的跑進了屋。
洛楚點過頭,望著蘇挽歌身上並不合身的白色繡花束腰麻裙,微微蹙眉。
進屋,立在唯一精致些的雕花木門旁,蘇挽歌理勻了呼吸,輕輕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