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玉市這段日子的天氣一直不好,整天到晚陰鬱著臉,配上黑色霧氣繚繞的眼睛,可以把鄰居家的小孩嚇得在瞬間止住聒噪的哭聲。

林如墨和媽媽走在坑坑窪窪的小路上,一腳下去,帶起的水波和著力道衝散了因連日下雨而腫脹膨大的漂浮在水麵上的雞鵝排泄物。

林如墨滿心滿眼裏隻有惡心,我遲早要離開這裏,她想。

一旁媽媽還在叨叨絮絮:“是安錦和錦年又寄來什麼補品了吧,哎,個個都在記掛著你的高考呢,墨墨,你可得用點心啊。要是能考上清華北大什麼的,以後畢業了找到個好工作,也能好好地報答他們。真的多虧了他們,家裏現在不容易,你知道的。”說罷,她眉間自那一次後長年不見光亮的溝壑被瑣事堆砌得又深了五公尺,欲言又止著,在微張的唇邊溢出一聲帶著口臭的歎息。

混著潮氣和排泄物惡臭的空氣順著氣管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肺腑,林如墨被氣地就要破口大罵,卻在感受到臉頰邊那一股溫熱的臭氣時,被一雙無形的大手鎮壓下了灼熱的怒氣,隻是還是有些泛惡心,她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平靜地應了聲:“嗯,我知道。”

路上因為連日的綿密大雨,已經積了不少的水。

媽媽為了避開水坑拉她走在路中央那一塊略微偏高的地方,林如墨皺了皺眉頭,姿態有些強硬地拉著媽媽的手走到邊上,麵對媽媽有些底氣不足的解釋剛要開口。迎麵便緩緩駛來一輛轎車,她餘光瞥到媽媽悄悄回頭去看,好似想起什麼似地縮了縮脖子,又突然一下子把被生活壓彎的背挺得極直。

林如墨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書上看到的那個句子:它抽噎著落下傷心的淚水,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家門,萎靡了身姿,又在人群中昂首挺胸地高抬步,像驕傲的將軍,不願讓他人看見它一絲半點的落魄。

剛剛還憋在嘴邊的話就像汽水一樣被搖晃著變成泡沫散盡,混著苦澀彌漫在整個口腔,卻已經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林如墨刻意不去探究媽媽臉上的神色,平淡開口:“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要走右邊的,這樣子安全。”

路上接連又碰到了幾輛轎車,清一色數十萬價位的車,林如墨的媽媽卻不再有絲毫的動容,隻是一直昂首挺胸地挨著右邊闊步走。

媽媽把大半的傘都給了她,身上濕了不少布料,快遞代收點裏麵有些雜亂,媽媽瞧了瞧自己還在滴水的一片衣角,放下傘待在門口彎腰逗弄人家的小孩。

回去的路走到一半,雨毫無征兆地劈裏啪啦蓋頭打下,順著雨傘上的小洞重重掉落,堪堪擦著她的睫毛從鏡片上滑落,林如墨驀地騰升起一股怒氣,家裏就真的窮到連一把好傘都沒有了?為什麼非要拿這把都是破洞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