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大陸,新曆1015年春,宋清渡界,石斧山。
渡界是各大皇朝發配罪民、流放惡徒的地方。
石斧山是宋清渡界的一座小石山,距大宋邊牆兩千多裏,高不過百丈,形狀像一個鍘入大地的雙頭巨斧,土層很薄,到處裸露著灰石,零星長有五棵歪歪扭扭的小樹,四周是溝壑縱橫的戈壁灘,站在山頂也望不到頭。
在生存艱難的流民眼中,這裏並不貧瘠,還稱得上是座“寶山”,因為山中有一種他們眼中的美味佳肴——齧石鼠,那是一種能以石頭為食的灰色鼠類,成年後體長多在五到八寸之間,鼠嘴蝠耳,龜足兔尾,小腿很短,易於捕捉。
這一日,天很藍,雲很白,風很柔,陽光很暖。
“呼——呼——”
一個渾身髒兮兮、小臉灰突突的稚童,背著個破布袋,從南麵山腰上一個被挖大的鼠洞裏鑽出身來,隨手將破布袋扔在地上,筋疲力竭地癱倒在地,抱怨道:“臭!好臭!太臭了!”
咕咕,回應稚童的是他幹癟的肚子。
“回家了。”
肚子響了就回家,這是稚童娘親的囑咐,他緩緩起身,撲棱撲棱土雞窩般的頭發,背起破布袋,光著沾滿鼠糞與石土的腳丫,往山下走去。
山腳下,一個衣衫破爛、胡子邋遢的成年男子靠在大鼠洞旁,見稚童下山,笑著喊道:“吳家的小耗子!今天抓了多少?給李叔瞧瞧!”
“才不!李叔又要騙我!”
稚童忙將破布袋從背後移到胸前,緊緊護在懷中,跟防賊一樣盯著成年男子。
“嘿!你李叔我是什麼人?咋會騙你吃的?”
李樹使勁挺了挺腰板,捋著怎麼捋都不會變型的絡腮胡。
“咋沒騙過?昨天你就騙了我一隻!”
稚童向後退了兩步,差點被一塊石頭絆倒。
“哈哈哈哈!”
見稚童笨手笨腳的樣子,李樹大笑,提起一個超大號的破布袋衝他搖了搖,“你看這是啥?快回家吧,今晚李叔給你們烤鼠肉吃。”
聽到有烤鼠肉吃,稚童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嘴角不自覺地流出口水,腦袋跟撥浪鼓似的點頭,“嗯嗯!”
“臭小子,還不快回家洗洗?”李樹笑罵道。
“嗯嗯!”
稚童欣喜,又應了一聲,將破布袋背回身上,屁顛兒屁顛兒地朝家跑去。
石斧山旁住著兩戶人家,一共六口人,對於地廣人稀的渡界而言,這個生活密度已經相當高了。
兩戶人家挨得很近,隻隔著一條從山上泉眼流下的小溪,不到半米寬,是此地唯一的水源,深度剛剛能沒到稚童腳踝,水質渾濁,混雜著石土,還散發著濃濃的鼠糞味。
稚童的家在溪水西麵,是一個由蒿草遮頂的破土房,無門無窗,外牆上掛著十幾條風幹鼠肉。
土房前的三棵桃樹下,吳王氏坐在灰石上捏著土碗,待望見稚童身影,她舒心喊道:“憂兒回來啦?”
“嗯!娘你看!”
跑到吳王氏身前,稚童將破布袋裏的齧石鼠抖落到地上,一臉驕傲。
“抓了整麼多,我的憂兒真厲害!”
見那堆齧石鼠少說也有百十來隻,吳王氏用沾滿泥漿的手刮了刮稚童的小鼻子,語氣寵溺,目光慈愛,“餓了吧?先洗洗,然後去拿吃的。”
“嗯!娘你先別數,一會兒叫上桃兒,咱們一起數。”
稚童歡快地跑到小溪旁,胡亂地洗洗臉和手,沒去拿鼠肉,而是衝溪水東麵的另一間土房喊道:“桃兒!桃兒!來數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