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新月彎彎,掩映在一片高大鬆柏之內。月兒皎皎,樹木青翠,蟲叫蛙鳴,山風微涼,一身鮫紗的女子,衣袂飄飄,踏雲而來。
禹自從喝下了儀狄的鮫神血後,果然卸了內力,沉沉睡去,而妖氣絲毫未泄。脈象也極為平穩,共工和洛洛猜度,以禹的恢複速度,不出幾日,定又是生龍活虎。
於是,共工勸洛洛去休息,明夜再由他來守衛。因為洛洛今日五術盡用,後又來回鮫海求血,身體定是極為疲憊。而共工不過隻用了些蠻力,是以現在精力仍然旺盛。洛洛稍作思慮後,便離去休息,約定明夜值守。
在這遍植桂樹的光明頂,無論鼻息間,就連衣袍上,都滿是桂花兒清甜的香氣。就連朝聖殿內每日大量燃燒的薰香,都掩蓋不下那份香甜。
而此時,竟有一絲淡淡的桃花兒香氣隨風飄蕩進禹房內,共工鼻翼微微扇動,瞬時確認了那分異香,整個人立刻警醒。抽出腰間配刀,立在禹榻前,仔細分辨著四方的危險氣息,準備隨時作戰。
夜風清涼,吹拂窗外桂樹枝葉沙沙作響。桂花兒的香甜一陣陣湧進室內,那絲桃花兒氣息若有若無,躊躇不前,徘徊不定,似猶豫歎息,似憂慮清苦。
共工按刀的手,開始漸漸放鬆。這樣的傷痛,會是來尋敵的嗎?就算是故人來訪,也不會如此抑鬱難解。
就在禹的寢殿門無風自開,鼻間桃花兒香氣漸濃,一身銀色鮫紗,如寂月皎皎的女子踏雲乘風而現,共工才恍然大悟,“竟然是她!” 雙目瞪大,滿眼的不敢置信。
這是儀狄的雙生姐妹嗎? 曾經他認識的那猥瑣吃貨,吃無吃相,坐無坐相,隻一身懶相,又言語豪邁的假女人,真漢子,可是眼前這足下生蓮,麵容婉麗,神色黯傷,我見猶憐的嬌弱女子嗎?
隻見在共工訝異之間,那女子已飄至眼前,衝共工優雅點頭致意,便看也不再看他,輕輕移至禹榻前,深情凝望。殿門在她身後,緩緩闔上,桃花香氣瞬時溢滿室內。
共工悄悄將佩刀收回腰側,轉過身,看向她。無數的疑問,到了嘴邊,卻不知如何道出。
榻上的禹麵色慘白,唇無血色,鬢角竟已有了淺淺銀發。此時,正緊閉雙眼,睫毛根根分明,倒影鋪滿眼下,不知為何,眼皮突然不安地,急急抖動起來。儀狄雙眸早已噙滿淚水,不覺間,伸手想去撫平他眉間緊皺的紋路。
素手纖纖,輕柔撫摸在禹的眉間,淚水已禁不住決堤順流而下,落在禹蒼白的臉頰,碎成數片如花……
熟睡中的禹,夢境不斷。羽山間的匆匆歲月,林間茅屋的匆匆柔情,一遍遍回映著。桃花香氣愈來愈濃,禹隻想趕快醒來,怕她會被妖獸欺負,他要守護她,看到她安然無恙。
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就是無力抬起眼皮。身周的黑暗,如一個巨大深淵般,牢牢吸著他,不放他離開。突然間,他感到,眼前的一幕幕如雨水滴落在湖般,驚起圈圈漣漪。逐漸扯開光明無數,這光芒之中,儀狄的麵容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