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微微沾濕了禹的衣衫,混著前幾日留下的泥濘,緊貼著皮膚。往日烏黑光亮的發,此時也早已髒亂如草。臉上的泥被晨露滋潤,正順著皮膚的紋理溝壑,向下向外悄悄蔓延。
沒有意外,沒有憐憫……
鯀被行刑的時候,禹仍跪在舜寢殿的石階上……
沒有悲痛欲絕,沒有聲嘶力竭……
禹費盡氣力站起,一步步挪著那雙早已麻木的腿,向著家的方向走去。此時,鯀的灰燼恐怕已是散落中原的每個角落了吧。不知道自己正呼吸著的空氣中,會不會夾雜著他身體的一絲一毫?
修己的狀況很是糟糕,已經到了滴水不進的地步。禹隻好匆匆洗漱了一下,飯也顧不得吃,便去親自照看。
修己的病,時好時壞,拖拖拉拉已有三年。時而會給禹講鯀給她去人族家裏偷桃子的故事,時而又瘋言瘋語說鯀正在脫胎換骨,不久就會變成和她一樣的狼,可以與她一起在林間奔跑。
沒錯,禹的母親,修己並不是人族,而是隻狼。不過為了讓她不被人族排斥,鯀求了某位術法了得的神族幫她掩蓋了狼的氣息。
這日,儀狄又帶了些海珍藥材,和兩桶新釀的米酒來看望禹和修己。自從洛洛走後,儀狄整日魂不守舍,日日呆坐在落英宮裏看花開花落。直到鮫王讓通傳小兵來報說,禹的生父鯀被賜死,問儀狄要不要前去探望。
儀狄趕來的時候,剛剛是鯀被行刑的第二日。可她卻從禹的臉看不到一點點的傷痛,不過,倒是可以看得出他對修己的病情很是擔心。從那時起,儀狄真是愈發地佩服這冰山馬臉的“淡定功”。
“如果人也有屬性的話,那麼此人一定屬冰的,或者屬岩石……”儀狄心裏如是慨歎道。
“怎麼又拿了這許多東西來?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破費嗎?”禹正擰著一條溫熱帕子,瞥了眼悄悄推門進來的儀狄。頭也未抬,繼續擦拭著修己的臉,一邊微怒地訓道。
“你說不許拿就不拿嗎?我又不是你的侍女,憑什麼聽你的!?”儀狄不屑地回道。
這些年,儀狄早摸透了禹的脾氣。雖然禹常年臭著一張冰山臉不讓這樣做,也不許那樣做的。可若儀狄真的做了,他也不會有進一步懲罰。於是乎,儀狄在他麵前越來越放肆。
放下東西,儀狄走近臥榻,見修己在閉眼休息,聲音便小了許多,說,“她睡了?我拿了好酒來,咱兩個出去喝一口?”
“好。”禹擦拭完修己的另一隻手,將帕子重又放進木盆裏。交給侍女,便和儀狄走出,去了後院涼亭。二人各自飲著酒,無言未語。一個眉峰如劍,眺望遠山,一個眸如秋月,清澈無塵。
“司空大人!司空大人!不好了!老夫人嚷嚷著非要出門!”日頭漸西時,一個小丫頭急急跑來大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