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山莊,可能是許多人最初的出發點,也可能是許多人最終的歸宿地。這一點,使人的生命過程顯得過於簡單也過於宿命。那麼多形形色色、千差萬別、生龍活虎的人,都難以逃出這樣一種生命的輪回。人是不是太脆弱了?人生是不是太簡單了?人能不能擔當起所謂萬物之靈的稱謂?

正如法國哲學家笛卡兒所說,我思故我在。無獨有偶,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也說,人是一支會思想的蘆葦。誠然,人的生命像蘆葦一樣脆弱,宇宙間任何東西,哪怕是一束小小的粒子都可能會置人於死地。可是,即使如此,人依然比世間任何東西要高貴得多,因為人有一種能思想的靈魂,人有一種永遠高揚的精神。人的肉體的確盡善盡美,人體的構造和機能更是令許多進行解剖學研究的專家歎為觀止,但是,人的高貴卻在於他有靈魂生活。作為肉身的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唯有作為靈魂的人,由於內心世界的巨大差異,才分出了高貴和低賤,卓越和平庸,智慧和愚蠢,乃至高尚和卑鄙。

兩千多年前,孔子帶著學生周遊列國,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路風塵,備受艱辛。一個如此落拓潦倒的人,卻會讓高高在上的國王和錦衣玉食的袞袞諸公成為自己謙卑而虔誠的聽眾,這難道不是由於他的思想和學說的力量嗎?他的思想在此後的兩千多年,被曆代統治者奉為治國執政的圭臬,更是由於他思想的射程穿越了幾千年的迷霧,照亮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如今,遍布世界各地的孔子學院,更使我們欣喜地看到,一代聖哲的思想力量已然超越國界和文化差異的限製,成為全人類的精神財富。

同是在兩千多年前,羅馬軍隊攻進了希臘的一座城市,他們發現一位老人正蹲在沙地上專心研究一個圖形,他,就是古代最著名的物理學家阿基米得。他雖然難逃厄運,死在了羅馬軍人的劍下,但當劍朝他劈來時,他隻說了一句話:“不要踩壞我的圓!”在他看來,他畫在地上的那個圖形是比他的生命更加寶貴的。更早的時候,征服了歐亞大陸的亞曆山大大帝視察希臘的另一座城市,遇到正躺在地上曬太陽的哲學家第歐根尼,便問他:“我能替你做些什麼?”得到的回答是:“不要擋住我的陽光!”在他看來,麵對他在陽光下的沉思,亞曆山大大帝殺人如麻血洗城市的赫赫戰功顯得慘無人道,不值一提。

對靈魂生活的珍愛,對精神生活的向往,使人們鍾愛思想勝於珍愛一切。而把靈魂生活看得比任何外在的事物包括顯赫的權勢更加高貴,甚至會超過自己生命的,則是古今賢哲學者的共同特點。陶淵明那句“豈能為五鬥米折腰向鄉裏小兒”的簡短宣言,之所以會響徹幾千年,打動每一個讀書人,因為它是一個知識分子的靈魂宣言、一個思想家的精神高度、一個把尊嚴看得高於官位甚至生命的呐喊。

改變人類的,可能不是某支精銳無比的威武之師,而可能是一個瘦削單薄的思想家;改變世界的,可能不是某個氣勢恢弘的龐大建築,而可能是一種平實樸素的思想。每個人都在不同的位置形成著不同的思想,有些思想的成果由於其達到的高度已經成為人類的共同財富,而更多的人也思想了,卻沒有能夠得到很好的表述。有王位上的思考者,有土炕上的思想者;有養尊處優的發表者,有流浪的行吟者;有著作等身的著述者,有名不見經傳的教化者。有些人的思想,在改變著人類社會的進程;有些人的思想,可能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