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央再次踏上那日看花燈的平台上時感覺卻不同於當日了。廣闊的平台四周點著的盞盞宮燈倒映在琉璃石上,讓整個地麵都透著微黃的光亮,顯得眼前大紅牆麵的殿宇威嚴無比。紫衣老人緩緩推開殿宇的大門,木質的古門似乎已有些年歲,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大門的後麵便是覲見皇爵陛下的大殿,然而這大殿裏麵的空間卻比從外麵看上去要大上許多。從平台上看,這殿宇不過是一間屋子大小,可走進去夜央才發現,無論是這大殿高度還是深度都至少是屋外看上去三倍有餘,而腳下那條通向王座的紅毯已是走了許久還沒到頭。“你就是夜央?”當夜央和小石頭終於來到王座前方的台階下,還尚未站定,隔著石欄的王座上便傳來一雄厚有力的聲音。夜央抬頭看去,卻見到金色長背的王座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男人,著一身暗紅底色帶有金色龍紋樣式的華貴衣袍,周身氣勢威嚴不可抗拒,但他的麵容卻有些模糊。夜央感覺自己分明已經站的很近了,可就是看不清那皇爵陛下的樣貌。而王座的左側還站著一位夜央再熟悉不過的人,依舊一身白色衣衫,隻是這件衣衫之上隱隱現出了銀色紋路。這人始終麵帶微笑,隻是看到來人是她時笑容停滯了一下。小石頭拉了拉夜央的衣角,夜央低下頭去,卻見小石頭已經恭敬地彎下腰去。意識到自己盯著這皇爵陛下的麵容看有些失禮,夜央連忙低下頭去,也彎了彎腰道:“是的,陛下。”“不用拘禮。我夜央城子民對皇族的禮拜純粹是出於心中的信奉,若是你沒有這意思,可以不用這般。”皇爵陛下話語很是直白,語氣卻十分自然,似乎對她心中沒有崇敬之意並不奇怪或者氣憤。被皇爵陛下這樣揭穿了自己的心思,夜央一時有些尷尬,臉上有些發白。倒是皇爵陛下看到她秀麗麵容上出現的表情時聲音卻有了些笑意:“我聽衣兒說你遇事十分冷靜,處事也十分淡然,沒想到我這簡單兩句話倒是讓你不自在了。”聽聞此話,夜央猛地抬頭瞪了一眼王座旁邊的夜衣,卻見他依舊對她露齒一笑,毫無愧色。“好了,說說你來的目的吧。”語氣又收斂了笑意,認真起來。眼前的這個皇爵陛下似乎不像看起來那般嚴厲,夜央想了想,決定還是如實稟告了一切,包括半路遭人追殺之事。她雖然沒有明說,可是眼神中已傳達了她對自己的身世和王爵大人身份的諸多疑問。皇爵陛下聽了她的話沉默了許久,就如那日石老爹和夜衣一般。隻是他至始至終都坐在那裏,不曾動作,似陷入了沉思。“你今日回去吧,這兩日我會派人給你答複。”半響後,皇爵大人才開口道,卻沒有提及任何她想知道的答案。“可是……”若皇爵陛下真是無所不知,那夜央覺得眼前他明顯就是在回避自己的問題。她正想再爭論一下,卻瞧見一旁的夜衣對她搖了搖頭,用口型似在說“皇爵陛下會給你最好的安排”。為何身邊之人似乎都有不能告訴她的秘密,卻唯獨她一人如同白紙一般任人看透?夜央常常覺得夜衣的眼神中藏著千言萬語,也常常覺得石老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哀愁,更不用提一向冷漠的白羽對她更是話語極少。隻是眼前這位傳說無所不知的皇爵陛下,為何也要對她遮遮掩掩?莫非她的來曆十分不濟?或者是因她要嫁的那位王爵大人生前做了什麼錯事所以死後他們都不願提起?夜央將一切有可能的原因都想過了,卻仍不得其解。“皇爵陛下,我還有一件事希望您能為我解答。此事與我的身世無關,所以希望您也能如實回答,不再遮掩。”夜央說著,忽然深深地彎下腰去,語氣卻十分強硬。聽到這話,殿內之人都是一愣,而她身旁原本準備領她下去的紫衣老人聽到此話也是腳步一頓,識相地退後了一步,讓她將話講完。“是個聰明人,說起話來也算直白,倒有幾分我皇族的樣子。”皇爵陛下讚許地笑了笑。“既然你這樣說了,又這麼誠心地禮拜我,那便問吧。我會盡我所能為你解除疑惑。”“我聽小石頭說,這夜央城行的是信奉之治,人人有信奉之心,所以子民人心向善,偶爾作惡也會悔過。那請問陛下,為何我還會遭到那群人追殺?為何仍有人作惡?陛下不覺得這十分矛盾嗎?”這問題本是夜央之前想問小石頭的,後來卻因為那小販被打斷了。如今正好想起來,與其問小石頭,不如直接問問這城的主人。隻見那皇爵陛下的麵容似乎變得更加模糊了,夜央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聽他長歎了一口氣,道:“光明的背後必有黑暗,而這夜央城的夜晚,也因有了白晝,你才會覺得漫長。這些是現在的你還不能理解的,畢竟你所經曆和知道的太少了,不過你的日子還長,都可以慢慢來。好了,我解答了你的疑問,你回去吧。”紫衣老人走上前來,帶著夜央和小石頭離開了,留下了夜衣和皇爵陛下在空蕩的大殿上。夜衣轉頭看了看王座上的男人,卻笑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口中輕聲道:“我倒是希望她一輩子都不要懂。”出了大殿,那老人一路領著夜央和小石頭原路返回。夜央一直都低著頭思考皇爵陛下說的那句話,她好像能明白,卻又不能完全理解。“阿央姐姐,你剛剛好大膽啊!夜央城的子民怕是沒有人能像你這麼跟皇爵陛下說話的!”小石頭一走下那平台,立刻如活過來一般,不再像剛剛在大殿上那般拘束緊張。夜央沉浸在那句話的意思中,自然沒有太大反應,倒是身旁的紫衣老人聽見他的話對他慈祥地笑了笑。“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便問了。再說了,皇爵陛下自己說話不也是挺直白,既然如此,我覺得也沒必要太過委婉。”夜央也是隨口無意識地一答,卻引來小石頭深吸了一口氣。“你這麼說倒也有道理……可是、可是那是皇爵陛下啊,總覺得皇爵陛下就如同神祇一般,可以一眼看穿我們心中的善惡,可是我們怎麼能猜透神祇的心思呢?”小石頭摸著腦門有些想不通。“你說起神祇……”夜央忽然回過神來,語氣略帶好奇道:“小石頭啊,我問你,你方才在大殿之上看清了皇爵陛下的容貌了嗎?我覺得我好像看不清陛下的容貌。”聽她這麼一說,小石頭頓時也陷入了回憶,好一會才道:“我好像……好像也沒有看清,隻覺得陛下好莊重好威嚴,所以在殿上光顧著緊張去了。”他剛說完又猛地搖起頭來,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哎呀,阿央姐姐,差點被你帶偏了!你可以不信奉皇爵陛下,可是我對陛下可是十分恭敬的!陛下就是陛下,不管容貌如何,他都是我們所尊重和敬仰的皇爵陛下!”看著小石頭一臉認真得不容他人質疑的表情,夜央笑了,怕是也隻有對著這個和她一樣直白坦率的小家夥,她才能放下所有的疑心和不安吧。她笑著投降道:“好好好,皇爵陛下天威不可觸犯。”兩人說著便晃回了宮殿門口,那紫衣老人對著他們微微一頷首,接著便領那小販進去了。夜央和小石頭正準備走下石階,卻聽到一陣腳步聲自宮內傳來。“阿央。”身後之人一腳跨出了宮門,接受了那長隊子民的紛紛致敬後來到夜央和小石頭的眼前,笑著道:“一起走吧。”“咦?你不用呆在皇爵陛下身邊嗎?”三人並排緩緩走下石階。夜衣對他們:“這些我每晚都看,那些或恩賜或懲罰的其實都大同小異。再說了,是皇爵陛下讓我出來陪陪你的。”夜央腳步一頓,看著他道:“皇爵陛下?陪我?”“恩,他說讓我陪你這兩日多在城中逛逛,畢竟可能之後好久才能再看到夜央城這麼熱鬧的景象了。”夜衣抬頭看了一眼天邊漸圓的月亮,語氣中有些可惜道:“哎,本來還說帶你看這個月的花燈節的,結果……”“究竟什麼意思?”夜央一臉的迷茫,而同樣沒懂的,還有她身旁的小石頭。夜衣轉過頭來笑了笑,對他們解釋道:“皇爵陛下可能希望你出城一趟。”“出城?阿央姐姐,你要去哪?”小石頭搶前一步轉頭問了問夜央,而夜央也是一無所知地對他攤開了手。“去哪?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放心,皇爵陛下會為你做最好的安排。”夜衣又是一臉的神秘,夜央知道再問下去他也不會說,隻好放棄了。隻是忽然聽說這消息,夜央雖然住了這麼些時日,對夜央城有滿滿的不舍,可是眼下卻沒有心思繼續逛了,三人隻好先回醫鋪將消息告知石老爹。“什麼?我不同意!不行!絕對不行!”石老爹的聲音從診堂傳來,而此時夜央正和夜衣在後院那水光粼粼的池塘邊聊著天,聽到他這一聲怒吼,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急忙往診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