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正是南國春光明媚之時,福建省泉州府淹沒在大片的綠柳中,夜雨將多年踩踏而變的光溜溜的青石板路洗的十分幹淨,仿佛青玉一般,在陽光下反射著青幽幽的光澤。一座龐大的宅子門前,左右兩側的石壇中各豎著兩根兩丈來高的旗杆,竿頂飄著青底旗。右首旗上用金線繡了一頭神態威猛的斑斕猛虎,猛虎周圍還綴著幾顆金星。左首旗上繡著‘威遠鏢局’四個黑字,鐵劃銀鉤,蒼勁無倫。
宅子朱漆大門洞開,門上是一顆顆茶杯大小閃閃發光的銅釘,門頂匾額上書‘威遠鏢局’四個燙金大字。進門處,分站著八名青衫勁裝大漢,個個虎背熊腰,身體筆直,頗有一股凶悍之氣。
‘嘚嘚’的馬蹄聲在街道上響起,由遠及近,兩騎飛馳而來,當先一匹棗紅馬上端坐一錦袍少年郎,約莫十六七歲,身背一杆漆黑鐵槍,眉清目秀,麵皮白皙,卻遮掩不住眉宇間的一抹英氣,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回頭衝落在身後騎著一匹黑馬的圓臉少年高喊道:“喂!小五,你快點,要是趕不上爹爹的壽宴,看我不揍你!”
身著青色短衫的圓臉少年小五笑道:“少爺!你慢點,我懷裏可還抱著你買給老爺的琉璃呢!萬一摔壞了可就糟了!”
聞聽小五的話,錦袍少年郎連忙勒住馬韁放緩速度,叫道:“是了!你可得緊著點,那可是我花了一百兩銀子請琉璃師爺他老人家專門燒的,少爺我這個月的月錢可全搭在上麵了!”
小五輕笑,露出一口白牙,輕輕抽了胯下馬兒一鞭,追了上來,拍拍懷裏的藍布包袱,笑道:“少爺,你就放心吧,東西交給小五,確保萬無一失!”
“嗯,是了,我最放心的就是小五了!”
錦袍少年笑著點頭,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紅日,道:“好了,時間還寬裕,我們慢慢回去也能趕上爹爹的壽宴!”說話便催馬向前緩緩行去。
“嗯,好,聽少爺的!”
小五看了一眼日頭點頭應道,一提馬韁,馬兒沿著青石板道向前走去。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兩名少年來到了宅前,八名漢子一見自家少鏢頭木鬆源回來了,當即齊齊迎了上來,笑道:“少鏢頭!您回來了!”
“王鏢頭,你們好啊!”
木鬆源笑著應了一聲,翻身下馬,回身從小五手裏小心翼翼的接過藍布包裹,抱在懷裏,這才邁步往宅子裏走去。
王鏢頭瞥了一眼他懷中的包裹,笑道:“少鏢頭,這是您為總鏢頭準備的壽禮吧!”
木鬆源笑道:“是了,這可是我專門跑了一趟福州找琉璃師爺白老爺子為爹爹燒的琉璃八仙賀壽!”
王鏢頭聞言,豎起拇指讚歎道:“不錯!少爺真有孝心!知道老爺喜歡琉璃!”
木鬆源嘿嘿一笑,道:“隻有把爹爹哄高興了,爹爹才會準我跟著你們走鏢啊!”
此言一出,王鏢頭哈哈大笑,拍了拍木鬆源略顯稚嫩的肩膀,道:“少爺,你還小,江湖險惡,不適合你,總鏢頭不讓你跟著我們走鏢也是為你好啊!”
木鬆源不滿的撇嘴,邊走邊說道:“哎呀!我都十七了,而且爹爹教我的槍法我也練的很好啊!為什麼不讓我去啊!”
王鏢頭笑著搖頭,卻並不說話,心知自家少爺雖然武學天分極高,但卻心性純良,宅心仁厚,江湖人心險惡,刀頭舔血的日子根本不適合他。何況此次總鏢頭木長風舉辦壽宴,卻也借機將另一件要事向江湖各路好漢通告,那就是他即將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以後鎮威鏢局將從此關閉。
想起這茬,王鏢頭心中很是不舍,在這裏做了二十多年,早已將鏢局當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說要關閉,一時之間他都有些難以接受。
說話間,二人已穿過前廳向後院走去,木鬆源將手中包裹交給王鏢頭,道:“王鏢頭,這件東西你先幫我收著,等我去洗漱一番換好衣服,我們一起回祖宅給爹爹賀壽!”
“好的,少鏢頭你去吧!”
王鏢頭應了一聲,接過包裹緊緊抱在懷裏,跟著木鬆源向後院走去,卻是剛出回廊,就聽一聲暴喝傳來,“少爺!看刀!!”
一道人影閃過,明晃晃的長刀就砍了過來,王鏢頭疾呼一聲,“少爺小心!”不管不顧一把向著刀刃抓了過去,心想無論如何不能讓少鏢頭受傷。
正在此時,木鬆源卻身體一僵,猛地向後彎去,長刀擦著他的鼻尖而過,雙手在背後一拘,黑鐵槍握在手中,身體一旋一招舉火燎天,長槍如出水蛟龍,帶起一陣黑影,刺向那道黑影。
倉啷一聲,長刀與長槍交了一擊,火花四濺,黑影向後縱身躍去,收刀笑道:“少鏢頭,一段時間不見,你的槍法又進步了!”
王鏢頭此刻看清黑影竟是鏢局中人稱‘霸刀’的齊五六鏢頭,當即沒好氣的吼道:“齊老五!你說你剛一回來就不消停,怎的試起少爺的武功了!”
王鏢頭雖然不滿,但木鬆源卻是滿不在乎,笑道:“嘻嘻,齊鏢頭,你回來啦!怎麼樣?這趟鏢還順利吧!”
“順利!鎮威鏢局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
齊五六哈哈大笑,收刀回鞘,衝著王鏢頭挑了挑眉頭,惹來王鏢頭的一陣白眼。
木鬆源聞言點頭道:“順利就好!齊鏢頭真會趕時間,剛好趕在爹爹壽宴回來,你們等我,我去洗漱一番,換了衣服,咱們一起去老宅給爹爹祝壽!”
“好嘞!我們等你!”
齊五六應了一聲,接過木鬆源手中的長槍,目送木鬆源走進小樓,這才轉身攬著王鏢頭的肩膀,往前廳走去,目光落在王鏢頭懷中的包裹上,伸手便去抓,卻被王鏢頭閃身躲過,不由好奇的問道:“咦?這是什麼?你怎的這麼小心!”
王鏢頭瞪了他一眼,道:“這是少爺專門去福州請琉璃師爺白老爺子燒的八仙賀壽!”
“哦!是嗎!少爺真是有心了!”
齊五六聞言點頭讚道,回頭又看了一眼木鬆源住的小樓。
約莫一盞茶功夫,朱漆大門中走出四人,便是木鬆源和小五,以及齊王兩位鏢頭,早有人牽了四匹馬出來在門口侯著,四人出了門便即翻身上馬沿街向北而去,木家老宅在城北郊清源山下。
一出城門,木鬆源便催馬疾行,馬鞭虛擊幾下,駿馬希律律一陣嘶鳴,撒開四蹄狂奔而去,兩位鏢頭和小五也當即打馬追了上去。
很快,一行四人便來到了清源山下木宅門前,隻見朱漆大門緊閉,宅內傳來一陣悲切的琴聲。
四人麵麵相覷,木鬆源更是皺起了眉頭,嘟囔道:“這是何人在此奏琴,爹爹的壽宴怎能奏此悲切的樂曲!!”
齊五六也是不滿哼了一聲,吐出一口白氣,顫聲道:“這一曲悲回風,當真是讓人心生寒意啊!!”
“少爺,我好冷!”
小五顫聲說了一句,黑黑的圓臉因為寒冷的緣故竟然隱隱現出青色,令木鬆源三人吃了一驚,心道這究竟是何人在彈奏悲回風,竟然讓小五在烈日下凍的嘴臉發青!!
正當四人滿腹疑惑時,忽聞一聲慘叫從院中傳出,‘啊!’聲音淒厲無比。四人齊齊變了臉色,四人同時翻身下馬,各自取了兵器在手,朝著朱漆大門奔去,合力推開大門。
朱漆大門吱呀呀開啟,入目卻是滿院的死屍,血跡滿地,桌椅翻倒,斷裂的兵器散落滿地。
“爹爹!媽媽!!”
木鬆源疾呼一聲,提槍向後院衝去,懷中的桐木盒掉在地上,八仙賀壽從盒中滾出,摔的粉碎。
齊五六和王鏢頭手持鋼刀緊跟在他身後,三人來到後院,卻見一群蒙麵人正手持染血兵器將木長風和夫人花璃還有鏢局其他幾位身手較好的鏢頭圍住。
在後院的一角有一頂黃緞軟轎,曲意悲切淒苦的悲回風便是從這轎中傳出,但見琴音嫋嫋,嗚嗚咽咽,黃緞軟轎上竟積了不少霜花,在這陽春三月,卻顯得有些詭異。
木鬆源沒心思注意那些詭異之處,隻是看著爹爹媽媽血染衣衫,不由怒從心起,提氣縱身一躍,踩著人頭落在爹爹媽媽麵前,急道:“爹爹媽媽!你們沒受傷吧!”
木長風還沒說話,木夫人便強笑著搖頭道:“孩兒!爹爹媽媽沒事!”
木鬆源略微鬆了一口氣,回身挺槍指著那群蒙麵賊人,怒喝道:“你們是哪裏的蟊賊,竟敢來我們木家鬧事!!”在他的心中威遠鏢局的名氣一直很大,很少會有人敢上門找茬,料想這些人怕隻是些不開眼的蟊賊,圖謀他木家萬貫家財而已。
木夫人剛剛看過這群蒙麵賊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此刻見兒子出聲,不由心驚膽戰,一把將兒子拉到身後,“源兒!莫要多嘴!!”
木鬆源不解母親為何這般小心,“媽媽!怕他們作甚!看孩兒一槍一個將他們全都挑翻在地!”當下便欲掙開母親的手,要衝出去,卻被一雙更有力的大手按住了後頸,回頭一看卻是父親木長風,正麵色凝重的看著自己,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衝動。
木鬆源看著父親的臉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從未見過父親這般嚴肅,想來今日必有一場血戰,但也並不懼怕,隻是微微點頭,而後怒視著對麵的那群蒙麵人。
一個蒙著麵,渾身罩著黑袍,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漢子排眾而出,掃了一眼身後一眾蒙麵人,聲音低沉嘶啞的說道:“木總鏢頭,聽說你此次接到的鏢,保的是那名動江湖的蟠龍劍,眾家兄弟都想借來看上一看,一飽眼福,便請木總鏢頭將那蟠龍劍拿出來吧!”
木長風麵色淡然,長槍觸地,發出‘咚’的一聲,寒聲道:“木某行鏢二十餘年,名聲雖不響亮,但卻也是個守規矩的人,我隻管接鏢,對於押的是什麼,一概不過問!今日眾位朋友駕臨,張口便逼要蟠龍劍,莫說木某沒有,便算是有,木某也不可能拿出來!走鏢的規矩想必各位也清楚!鏢在人在,鏢失人亡!若諸位願意賣木某一個麵子,轉身離開的話,這宅中金銀首飾古玩字畫任意取拿!”
“哼!”
黑袍人冷笑一聲,嘶聲道:“這麼說,木總鏢頭是不願意拿出來了?那麼便別怪我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