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錢惟演在後園裏設宴,客人早早就到齊了,唯有歐陽修和這名官妓過了許久才來。錢惟演明知歐陽修與官妓繾綣纏綿,所以來遲,就責問官妓,為何來遲。官妓回答說,天氣炎熱,坐著納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來後又發現丟失了金釵,找了好久,直到現在還沒找到。錢惟演也不點破,就說:“如果歐陽推官肯為你作一首詞,我就賠你一支金釵。”歐陽修當即作了一首詞: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幹倚處,待得月華升。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旁有墮釵橫。
眾人聽了讚歎不已,錢惟演也兌現了諾言,從政府的金庫裏支出銀兩,為這名官妓購置了一支金釵。其實歐陽修與官妓廝混,是冒著一定風險的。按照大宋律法規定,官妓隻供官場接待,於宴席上應酬歌舞之用,官員不準與之有實質性的接觸,違反者要被貶官處理的。而歐陽修公然與官妓有私,也多少有點“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味道。所幸的是,上司錢惟演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對於年輕人貪戀美色的心性很理解,沒有因為這些兒女私情而怪罪於他。
宋人趙令畤的《侯鯖錄》也載有一事,歐陽修閑居汝陰(今安徽阜陽)時,有一名官妓既聰明又美麗,歐陽修所作之詞都能倒背如流。歐陽修非常喜歡她,就在一次宴會上與她約定,以後有機會一定來這裏做太守,到那時再仔細切磋詩藝。若幹年後,歐陽修果然從揚州知府改任汝陰知府,到任後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去找那名官妓,可是這名官妓卻已沒有了蹤影,這令歐陽修倍感傷神。一次宴飲湖上,惆悵不已的歐陽修在湖邊的“擷芳亭”留下了一首詩,其中有這樣兩句“柳絮已將春色去,海棠應恨我來遲”。三十多年後,蘇軾擔任汝陰知州,見到歐陽修留下的這首詩,笑道“這不就是唐代杜牧的‘綠葉成陰子滿枝’的翻版嗎?”這大概是蘇軾的調侃之語。
同樣有人以為上述逸事顯得不很可靠,他們認為歐陽修自有他風流倜儻與超然灑脫的一麵,但不會如此無所顧忌,這樣做似乎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實際上這樣看問題未免有些偏頗,任何一個人在感情的表達上應該是不拘一格,正如人的生活狀態一樣,形式種種:或者自然流露,風情不節;或者高雅含蓄,韻致有度。人本身是一個矛盾體,又是一個多麵體,所以,他的情感表達過程不可能千篇一律,總歸是形式靈活多樣。諸如歐陽修的感情表達有時比較含蓄,如有一本叫《避暑夜話》的筆記中記載,歐陽修在揚州供職時,修建了一座平山堂,在當時的淮南,堪稱最為壯麗。每到夏天來臨時,他就帶領一幫清客前往遊覽,並在其它地方采集荷花千朵,分插在百餘個盆中,與客相間而坐,喝酒的時候,派一位樂妓取來荷花,在客人中傳遞,接過花的每人摘下一片花瓣,無花瓣可摘的人就罰酒一杯,往往喝到夜半後載月而歸。又如《高齋謾錄》中記載了這樣一則逸事,歐陽修替真宗時的宰相王旦作了一篇神道碑銘。王旦的兒子王仲儀用十副金製酒具作為潤筆稿酬,歐陽修覺得過於貴重,又不好當麵拒絕,就開玩笑說:“酒具雖好,可是沒有捧酒具的人啊。”王仲儀一聽立刻明白,當即派人到京城去用重金買來了兩個漂亮侍女連同酒具一同送上。歐陽修這才知道玩笑開大了,隻好勉強收下酒具,將侍女退回去,反複聲明“前言戲之耳”。可見歐陽修隻是說說而已,喜歡開玩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