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葉向晚坐在座位上，想了千百種可能性，她想著爸媽也許出遠門去了，但是她家根本沒有其他親戚，爸媽都是獨生子女，爺爺奶奶也是，外公外婆在她還沒出生就去世了，她想他們也許去田裏幹活去了，但是她家的糧食已經收回來的，新一季的種子也已經播到了田裏，她想爸媽也許隻是去趕集了，中午忘了回來，但是她的奶奶昨天才去世……
她嗚嗚咽咽的趴在課桌上，沒精打采。
小孩子們不知道，但是在大人的世界裏，一種說法早就流傳開來。
熙熙攘攘的辦公室裏，集體戴著口罩的教師們三五成群分享著這樣一個消息：
“聽說昨晚深更半夜，葉奇帶著老婆和兒子跑了，今天隔離區的醫生去他家守了一上午愣是沒等到人！”
“走了也好，他老婆說是感冒，但萬一呢？”
“那天咳成那樣，人人都慌了，聽說送到隔離區的十個有九個都活不成……”
“要是我，我也得跑！”
“哎，要是真的，不就又害了別人嗎？”
“但是你想死嗎？”
辦公室裏烏煙瘴氣，新教師老教師，男教師，女老師，各個七嘴八舌的討論著，眾人之中隻有兩個人沒戴口罩，一個板著臉，沉默不語，一個抿著茶，但笑不語。
劉老師頭也不抬的趴在辦公桌上奮筆支書，對外界的消息一概不問，直到麵前一個身影久久佇立在桌前不走，她才疑惑的抬起頭：
“有事嗎，徐老師？”她抬起頭，有點兒凹陷的臉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麵前的男老師一臉和煦的笑，她不好說出斥責的話，隻好靜靜的等著。徐老師就是葉向晚班級的數學老師，也是在植樹節上與葉向晚說話的男老師。這位男老師今天格外高興，身後的沸沸揚揚的聲音更是讓他每個毛孔都舒暢。
“劉老師，是這樣，下午我有個事兒，能不能請你幫我代個課？就一個下午，我保證明天一早就來，絕不遲到！”徐老師在劉老師麵前鄭重的豎起食指，他望著這位一本正經的女老師的臉，對著他很不喜歡的麻餅大臉笑的諂媚。
劉老師拿著紅鋼筆的筆帽擦擦自己紅光滿麵的皮膚，她思索了良久，才遲遲說道：
“徐老師，行是行，但你以後可不要這樣，都快上課了，你才跟我說，我怎麼來得及備課呢？”
劉老師的嗓子分外尖利，話也說的嚴肅，周圍熱切討論的人紛紛掉過頭，望著一臉慍色的劉老師，漸漸平息下說話的聲音，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劉老師最近在學校甚是有威望，上至校長，下至學生，人人都對她讚許有加。
徐老師嗬嗬一一笑，雙手合攏著道謝，接著在辦公室各位同仁的注目下，一瞬間跑出了門。
青霞從外頭慌裏慌張的跑進教室，但是沒對久又跑出去，接著又跑進來，她愁苦著臉，不知道對剛剛聽到的消息怎麼辦。
她站在班級的後門口，手背在後頭，攪著後麵的一株植物的枝條，她的手裏全是葉子的碎渣滓，但是她管不著這些，她隻是皺著頭，盯著前麵趴在桌子上的葉向晚的手背。
“怎麼辦？說不說呢？”她猶豫著，拍掉手裏的渣滓，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著艱難的走過去。
“小晚？小晚？”
她趴在阿杏的桌子上搖晃葉向晚的手臂，而葉向晚想著想著漸漸迷糊了過去，直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搖晃才使她睜開眼。
“什麼？”葉向晚的嗓子很幹，說出的話有一種撕裂感，她一邊吞著唾沫，一邊望著桌子那邊的青霞。
她在她的眼睛裏讀到某種東西，但她不想確認，她機械般的掉轉頭，接著低著頭，不發一言。
“葉向晚！”青霞又叫她，但是她還是說不出剩下的話，就傻乎乎的處在走道上。
一陣鈴聲突然響在教室的四周，葉向晚的心頭一跳，她巴巴的掉轉頭，晶瑩的淚光在她的眼裏閃爍，但就是怎麼也不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