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戈站在龍塔塔頂。

這是玄天境內的製高點,她俯視著由她守護的山河,看著渺小的人們日複一日過著平常的日子,看著他們認真地堅持著自己微小的夢想,看他們朝生暮死,不留痕跡。

忽然間感觸良多。那些複雜的紊亂的思緒像一團棉花堵在胸口,讓她腹中空有錦繡文章,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任憑充斥著的感動令她熱淚盈眶。

腳下是她的子民,身邊是她的朋友,戰戈張開雙臂迎向天空,感受猛烈吹過的風,好像自己的心情也被清水滌蕩,清明無比。

在這樣的開闊中,她以風為刃,輕輕探入心口,取出心頭血幾滴,散落在空中形成肉眼看不到的細微絲線,從心髒長出,像千重菊,漸漸遮蔽天空,瞬間又氣化,融合進空氣。

一瞬間整個玄天時間停滯,所有人都維持著當時的姿勢表情再不能動,又或是戰戈自身進入了封閉的空間,四周建築物和人全部凝固,漸漸風化如同經過幾千年歲月的侵蝕,正午的太陽柔和如月亮,整個世界失去色彩,氣脈的湧動如波濤如心跳,如遠古巨人的跫音,逐漸響徹戰戈的世界。

那是一種微妙的傳承,戰戈看到了世界形成之初的一片水澤,漸漸有浮遊植物冒頭,然後是大量的物種形成,動物,植物,可愛的,猙獰的,最先出現的是植物的妖精,傻傻的坐在那裏,看著太陽迷茫地死去,時光推移,戰戈看到人類出現,在刀耕火種的時代一往無前地保衛著自己和親人的生命,抵抗著野獸,天災,瘟疫的侵蝕,以世間最孱弱的身體活下來,然後漸漸出現文明,高台樓閣,風花雪月,歌舞升平一次次粉碎在金戈鐵馬,萬人嘶吼,流血漂櫓中,百餘年後又是一個輪回。

她看到修真者曾經盛行一時,再漸漸衰落,他們吸收著氣脈的力量,死後將身體埋入地下,於是力量回歸,連帶著記憶也回歸。

直到現代工業文明盛行,人們終於不再崇拜自然,轉而崇拜金錢,氣脈漸漸虛弱,人界靈氣消散,無比殘忍的戰火硝煙吞噬了數量極為驚人的生命,地上一片哀鴻餓殍,怨念滲入沉厚大地,令天地悲憤無比。

這是氣脈的記憶。

那些蒼涼的,輝煌的,慘烈的,掙紮的,壯麗的,悠遠的,從四麵八方,呼嘯而來,盤旋不散。

自洪荒之初始,終於鋼鐵猛獸間。

戰戈在這樣的記憶裏看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哀傷,那種對生命流逝的無可奈何。

天地之間隻有她自己,站在悠然佇立的龍塔之上,頭上是正午日光,在那樣孤寂又充盈的世界裏她微笑,然後深深彎下腰去,不自覺地淚流滿麵。

恍然之間世界聲音遠遁,光也隱退,一黑又一亮,戰戈直起腰身,麵前是一片新的天地。

或許,天地是舊的,隻是她是新的,因此看世界也是新的。

仿佛被擦去遮著眼睛的迷霧,又像是將落滿灰塵的眼鏡片或是玻璃擦得幹幹淨淨,於是世界纖毫畢現,心境清明,滿眼明亮無比。

戰戈的修行進入了一個新的層麵——天修,修的是上天賜予的法門,是心境。

她緩緩回身,向著腳下的土地,深深吸氣,然後長嘯出聲,滾滾聲浪席卷土地,驚得人心頭一震,仿佛被醍醐灌頂,瞬間明悟。

這是戰戈由氣脈的幫助突破一個層麵時的感悟之力,抓住的人就可以邁進修行的大門。

“恭喜。”孔雀最先反應過來,向戰戈道喜。接著九命、木小妖、奠蘭、狐狸紛紛上前,九命伸手擦去戰戈臉上淚痕,眼神無比疼惜。

戰戈目光溫暖,看著這些關心自己的人,笑得燦爛的小妖,眼神鼓勵的奠蘭,麵色溫和讚許的孔雀,拍自己肩膀(?)的狐狸,以及神色慶幸微帶擔憂的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