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虛心地湊了上來,看著紙上的筆跡,突然狡黠一笑,
“爹爹還是把我的詩混進去給伯伯們猜猜吧,保管他們認不出。”
男子先是一愣,接著就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蓮兒的字跡是越來越像自己了,旁人還真不能輕易分出,他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道,
“那些伯伯都文才了得,隻看內裏就分得出了。”
少年了然地點點頭又道,
“伯伯們寫得都好,羅夫子寫得也好,就是那個孔老頭看到我就一臉不悅,今天我才剛動筆,他就賊眉鼠眼地往我這邊看,真是討厭。”
聽到這裏,男子也略略皺起眉頭,這孔先生虛有其表,小肚雞腸,又好做小人,最令人嫌惡了,不過這些東西卻不必讓蓮兒知道,思及此處,男子又豁達地笑道,
“不去管他,自己小心就是,羅夫子出門也不過幾日,回來便沒他什麼事了。”
少年也了然地點點頭,又翻了翻手裏的稿子,不滿地嘟嘴道,
“這幾篇都不好,留在學堂裏的那幾首才是用了心的。”
男子便讓少年背背,少年苦思了片刻,開口道,
“寫得匆忙,依稀記得一首了,是…見說炎州進翠衣,羅網一日遍東西。新築西園小草堂,熱時無處可乘涼…”
“無處乘涼,真是無處乘涼!明明中秋都過了,這天還這樣熱,繞來繞去,一個臨水的地方都沒有!”
惠姑的聲音極大,遠遠傳來,蓮公子被她的喊叫驚醒,拿下了臉上的冰絲絹子,仍舊保持著仰臥在春凳上的樣子,兩手輕抬,交握在胸前,那裏,還殘留著夢魘的餘悸未消。
旁邊的一個小廝正在為他打著扇子,見蓮公子醒了,連忙小聲問道,
“公子再睡一會吧,天氣真是熱得不行,這樣的時候還有知了叫呢!”
那小廝說得不錯,仲秋的季節,奉陽卻是熱得過分了,蓮公子微微睜開倦累的雙眼,剛才睡下時頭上的梧桐還遮的好好的,現在葉子都已經有些萎奄了,強烈的日光從縫隙裏透嚇,晃得他眼睛發澀。
蓮公子看了那小廝一眼,也不說話,慢慢地支身坐了起來,定定地看著遠處一黃一藍的身影____正是惠姑,韓常兩人。
蓮公子閉上眼又回憶了一番剛才夢裏的景象,伸手接過小廝遞過來的把子,這是種寒玉做的手掌大小的握物。
寒玉天生帶著寒氣,雖酷暑不減,本就價值不菲,又加以鑲嵌雕琢,這麼一塊便有十金的值價,富貴人家尚且不能輕易得到,蓮公子卻將之用來消暑的,奢侈也不過若此了。
他摸著上麵令人牙酸的碎寶,旁邊係著的絡子結實晦澀,他就這麼握著,腦子裏亂哄哄的,一陣陣發漲,直到把它貼上額頭才覺得略好了些。
惠姑已經帶著韓常抱怨著來了,她看看閉眼的蓮公子,躊躇了片刻,想著時間不多了,還是咬牙說道,
“中秋都已經過了,我們的賭約,可以清算了吧?”
蓮公子不去管她,將把子在臉上輾轉了一遍,才睜開帶著水霧的雙眼冷冷看向惠姑,韓常兩人,
“是啊,我們的賭約,該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