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
漫畫
作者:簡妮兒
天下著小雨,和妹妹去牛街吃火鍋。銅鍋炭火在我麵前翻滾,我極平常地提起了徐,說他吃火鍋有怪癖,一定要把所有的羊肉涮了、吃掉,才能接著涮青菜,否則就串味兒了。說到這兒,連我自己都笑了。妹妹問:“他就是你去世的那個朋友嗎?好久沒聽你提起了。”才意識到,他確是離開好久了,我怎麼用這樣平靜自然的語調說起他的往事呢。
說起徐,我們認識的時間最長,卻恐怕不能說是最了解。初中就同班的情意,在高中階段通過書信來往得以延續,大學呢說起來算是一個學校,卻在不同校區,所以隻是偶爾見麵。早他兩年工作,彼此間的聯係一直若即若離,飯吃過不少,電影也隻看過一次,至於看的是什麼都已記不得了。也許他不應算是一個特別的朋友,但因為我的一直單身以及幾乎不與異性來往,才使他成為特別的。高中時我們通過很多信,幾乎每周一封,是單調住校生活裏的期待,也曾被我好好地保存在一個圓圓的餅幹盒子裏,後來發生了一次不愉快,我一氣之下把它們全燒掉了。彼時的那段時光,已無跡可尋。留在腦海裏的,大概是他的初戀女孩和鄭鈞的《灰姑娘》,以及對我建議重複使用郵票的批評。我寫給他的那些話,也飄落在歲月裏。
我總是喜歡與人慪氣,即使是他最後的那段日子也不例外。我曾誠心誠意地去拜過佛,還了願,以為他的病全好了。記得最後一次通電話,他反複說著對家人對父親的不滿,百般勸解也無奈的我最後厭煩了,故意把話說重,掛掉手機,氣不過還刪了他的號碼。我以為他會再聯係,哪怕發個短信我也是會知道的。可是,什麼都沒有。終於,我從媽媽的口中得知他離世的消息,已是兩個月以後。那時的他,怎會不知道父親照料他的辛苦,也許隻是單純想找人聊聊天,紓解一下煩悶,可我卻沒能給他安慰。
早些時他的母親過世,我把整月的工資裝進信封交給他時,我記得夕陽裏他對我的微笑、他蒼白的臉色和他的欲言又止。後來他生病住在北醫三院,記得那是個中午,我第一次買了花走在陽光裏,感受著人們的注視,想象著他的喜悅,卻在門口被他嫌惡地大叫拿走,說對花粉過敏。但那束花兒到底也沒扔掉,下一次他笑眯眯地告訴我給了護士養在花瓶裏。他說想看《明朝那些事兒》的大結局,我去書店買了。知道他不喜歡父親買的飯菜,就在便宜坊點了兩個菜帶過去。那時他已在腫瘤醫院化療,吃一口飯菜,高興得像個孩子,說這是我想象中牛肉粒的味道,這也是我想象中涼拌木耳的味道。可是,等他回家養病,我隻看過他兩次,一次在他的舊家,一次在他的新家。我們兩個村子離得這樣近,穿過一片田地一個村莊就到了。可是,我再沒有去看過他。清明,我會想著他,就像想著我的姥姥、我的老姨。隻是,我再沒有勇氣去他的墳前哪怕燒一張紙錢。
我們那個時代成長起來的異性好友,不會像現在妹妹這樣,與他們的家人、他們的朋友有著交集,以至於我們長大以後,也隻會是兩個人的聯係。其中一個人的離去,剩下的隻有過往,再無法生長出更多的記憶。抬頭看,書架上他送我的書還在,我借給他的書也莫名地回來了,卻沒有人清楚有誰來還過,是他的妹妹還是他的哥哥?
病中的他,曾在MSN上寫了很多文章,我一篇一篇地把它們保存下來。也許某些時候,我會想看看。我而今的MSN,已經空蕩蕩一片,嶄新的,也就是可以輕易舍棄的。久舊的,也毀在了我的任性裏。
所有的青菜都吃光了,妹妹笑著說,看,先涮肉是有道理的,這樣就不會把肉剩下。我也笑,想起學生時他有一輛破爛的單車,帶我吃過一甕雞翅煲,然後走在小月河邊散步談天,味道是那麼美好。而今修了地鐵,想再去尋那店恐怕也不見了吧,況且,我也不是真的想找,隻是會偶爾下廚把雞翅先鹵再炸後煲,繁複的工序仿佛可以接近記憶裏那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