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睹物思人(1 / 1)

自我懂事起,爺爺亓官俊男就喜好將我攬入他那浸潤著清代古韻又裝滿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故事的懷裏。爺爺用慈祥的麵孔和眼神撫慰著我,我呢?用不大不小的眼睛撲閃出靈光,用稚嫩的紅樸樸的小臉蛋仰望著爺爺那張古色古香的柳公權書體式的國字臉,神情專注地、十分好奇地聆聽爺爺講述他以及我們家族引以為豪的往事……

這天晚上繁星點點,皓月當空,從芙蓉河畔的芙蓉渡口朝來習習涼風……

這涼風撩起我那一襲粗布衣衫。

這涼風也撩動那棵挺立在芙蓉渡口邊也矗立在我家門口懷滿古撲風情的足足有數百年的老芙蓉樹的枝葉。

這涼風也搖動著掛在老芙蓉樹臂彎裏那口碩大古老而又神秘傳奇的古銅鍾。

這一縷縷涼風從芙蓉渡口朝來時,還順便捎來芙蓉渡兩岸的芙蓉花的馨香味、魚腥味、水草味,還有兩岸市民往返時手裏拎著的水酒婆味、倒缸酒味、米豆腐味、淩雲豆腐味、油炸糍粑味、青菜味……

從這兒乘船經過的市民或者異鄉過客,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欣賞不欣賞都能聽到這兒獨有的帶有泥土芬芳味兒的——伴嫁歌。

正當那彎金鉤似的月亮正對著懸掛在老芙蓉樹上那鼎古銅鍾時,爺爺已經依偎在了老芙蓉樹下那把塗了生漆黑裏透紅閃著熠熠光亮的太師椅上。我心兒靈犀,知道爺爺又要給我講故事了。爺爺用他那布滿了滄桑的又大又寬又厚的右手捋了捋雪白的足足有一尺長的胡須,抖了抖穿在身上那襲對襟的長長的衣衫,微微開啟那張寬而闊的嘴巴,述說他那覺得永遠也講不完的他的以及我們家族引以為豪的故事……

記得爺爺講完他的故事,起身牽住我的小手來到用檀香木製成的箱子前,我數了一下一共有13隻檀香木做的箱子,這些箱子全都擺放在鋪麵裏麵一個寬大的廂房裏,這大大的廂房沒有存放其他的雜什,全都是上了光漆的古色古香的檀香木箱子。

爺爺打開排序第二號檀香木箱子,箱蓋一開一股書香味兒撲鼻而來,爺爺將箱子蓋推開後,左腳後退一步,那隻左腳跟兒緊挨著右腳,兩腳尖打開約一腳之長,兩腳挺直,小腹微收,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手臂下垂,五指輕輕並攏,中指貼於褲縫,頸脖無情地向著梁子上提,原來渾濁的一雙大眼眸兒炯炯有神。從他那虔誠的眼神我幾乎讀懂什麼似的,爺爺全身全神乃至他那魂魄都沉浸在往事的故事堆裏。過了一會,他雙手合十,嘴不停地蠕動著,啪地一聲將一雙眼睛的眼皮子合攏,那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皮子極端下墜,臉時而潮紅時而淡紅,這時我看見從他的倆邊的嘴角還微微地有聲音跑出來,搭拉的眼皮子時快時慢地跳蕩著,耷拉在左右兩邊的耳朵透著紅色,還時不時很節律地煽動著。我驚奇地發現兩隻耳朵每煽動一次整個房子和整個長長的鋪麵也都在煽忽,踩著的地皮兒也都在抖動著似的。

隨著這搖動呼煽的氣氛,爺爺突然喊了一聲:“中山先生,我亓官俊男十分的懷念您啊!”

這呼喊聲沒完,他重重地下跪在那第貳號檀香木的箱子前,立馬將寬闊的印堂與地麵接觸,虔誠景仰地為孫中山先生磕了三個響頭,我看見爺爺的印堂布上了淡淡的紅色。

他突然嚎啕大哭,由掌變拳無情地捶打著胸脯。

這哭聲驚動了還在淺睡中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