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櫻麼?索倫氏族倒是養著許多品種名貴的山櫻花。”長孫屠穆聽了孫女的想法後,嘟囔道。
“索倫氏族……那豈不是寧霄生長的部落?”長孫馥霖眼色一亮,“爺爺,寧霄已經涅槃了,這就意味著他已經成年,是時候該把他接回來了!要不……趁此機會,爺爺也帶我去那兒玩玩唄。”
長孫屠穆執拗不過,隻得應允了。他自己當然不能隨意離開天宮,等迎長孫寧霄回來的那日,便讓長孫馥霖的貼身侍女紫玉緊跟著,又指派了一支精銳的兵馬護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就往索倫部落去了。
長孫寧霄和長孫馥霖是同胞姐弟,但因這兩個孩子雙親早逝,隻有長孫屠穆一人教養。他一人當然不能教好兩個孩子,便隻能擇其一留在身邊,將剩下的那個遣送到索倫部落,交給神界的長老們。世間本無神界,現在居住在九天之上的均是當年女媧麾下的華胥國子民。而那些隱居在索倫部落的氏族便是華胥國的老一輩,將皇嗣交給他們,長孫屠穆也很放心。
要問當初長孫屠穆為何選擇將女嬰留在身邊,而將男嬰送往他處,無人知曉,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緣由。那時,公主和殿下都躺在金絲絨被裹著的繈褓當中,瞪著圓圓的眼睛望著眼前白發須眉的老兒。長孫寧霄一臉淡漠,麵無表情;長孫馥霖卻是咧著嘴嘻嘻哈哈地揮舞著肉肉的小手。或許,正是因為長孫馥霖的一笑溫暖了長孫屠穆,使他如沐春風,最終選擇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吧。
當初的選擇或許是憑一時之意,但卻在冥冥之中決定了此二人不同的命運。
長孫馥霖一路人日也不停歇地往索倫部落趕去,等他們抵達的時候,索倫氏族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櫻花祭典。長孫馥霖從未見過這般旖旎如夢的景色——漫山遍野盛放的緋色山櫻,枝頭上懸掛一排排瓷色燈盞,柔軟的花瓣無聲無息輕敲大地,放眼望去無盡頭的花海。
這便是山櫻。紫寧宮沒有的景色。
入鄉隨俗,長孫馥霖換上了鮮卑雲端贈給她的那一套和服,她踩著木屐,接過引路使者遞過來的一張素白鬼麵具戴上,穿過慶典熱鬧的人群,徑直地往櫻花林深處的殿嶼走去。
一直走著,走了許久,許久。長孫馥霖原本很心急要見到這個素未謀麵的弟弟,但櫻花林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她焦躁不安的情緒慢慢趨於平靜。等她來到那棵偌大的櫻樹麵前時,她已經徹底安寧下來了。
樹下有一群穿著索倫族服飾的樂師正在吹奏著她從未聽過的異族樂曲。那些樂器形態各異,她之前曾在古籍上看到過,似乎是太鼓、尺八、三味線,還有十三弦古箏。
長孫馥霖輕輕掃視了一周,一眼定在了一個坐在一旁石砌的布滿青苔的階上的少年。那個少年也在看著他。
少年身著一襲形製簡單的白衣,表情淡漠,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像是天山雪蓮般的冰冷,注視著長孫馥霖的眼睛卻十分清澈,仿佛樹上的山櫻般純淨,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漫天櫻雨,落紛紛。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對方,這一刻,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的歲月。
那是長孫馥霖一生中,除了祖父,第二個入了她心的男子。
這是初遇,似乎預示著結局。
-
就這樣,長孫馥霖有了一個弟弟,鳳凰族除了長公主外,又多了一個二殿下。
二殿下長孫寧霄是個少言寡語不苟言笑的人。有人說,是因為他記恨著屠穆祭司,在他年少的時候就將他交付他人養育;也有人說,是從小孤寂的生活讓他養成了這個性子。
隻有長孫馥霖一人覺得,也許她這個弟弟自打生下來就是這副清冷孤傲的模樣,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祖父才選擇了更活潑伶俐的自己。
長孫馥霖越是覺得自己幸運,就越對這個弟弟感到深深的愧疚。雖然當初的選擇與她無關,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若是沒有自己,也許陪伴在祖父身邊的那個孩童就會是他。
因此,她情不自禁地就對這個弟弟頗為愛護。親手縫製的金羅蹙鸞華服,親手烹飪的糖梨酥奶酪羹,坊間買來的糖葫蘆,還有翹頭虎鞋。
從來都是別人照顧她,第一次,她也學會了去保護一個人。
盡管,那個少年從來都不待見她,總是想盡一切辦法逃離她。可後宮這麼大,他能逃到哪裏去呢?最後,他去了朝堂,去了長孫馥霖去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