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兒沉默地聽完,隻輕聲道:“娘娘既已知妾身在坊間的那麼多事情,想來也清楚,妾身年前便已擱筆棄畫了。”
莊賢妃的表情甚是驚愕:“這、這好端端的,怎麼棄了呢?當真可惜了!陛下亦是好文的,想來聘請婉儀也是讚賞婉儀的才華,婉儀應當抓住機會才是……”
“畫中之物本是死物,隻因為畫者的情感流露至筆墨當中,這才讓畫通了靈性。情感愈深愈真摯,畫作品質便愈高。”蘇霓兒緩緩道,“倘若沒有了情,又何來畫呢?”
莊賢妃凝視著蘇霓兒那張清冷的臉龐,又聽她如此說,便明白了。隨後抿嘴道:“既如此,本宮適才那副文房四寶,實在送錯了人。”
蘇霓兒聽對方這樣說,心中莫名愧疚起來。這半夜的交談,莊賢妃在她心裏已經留下了好印象。她咬咬唇道:“文房四寶並不隻拘泥於畫,亦可用於填曲寫詞。娘娘的禮,妾身很喜歡。”
莊賢妃的眼角流出笑意,她拍了拍蘇霓兒的手背,以示安撫。兩人又站了一會兒,便各自攜一幹宮人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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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是天淡天青,春暖花開。蘇霓兒早起梳妝時,便來了宮人傳話,說是長信宮的慎貴嬪特邀自己前去共進午膳。蘇霓兒使勁想著也想不通,自己和慎貴嬪往日裏也沒什麼交集,怎麼忽然就請自己一塊兒吃午膳了呢?
霽月在旁看自家主子還愣著,忙作提醒。原來,這慎貴嬪軒轅氏是三年前上元節時外邦進貢的,她的容貌在宮中算一等一豔麗了。她一入宮便得昭帝專寵數月,雖然身份卑微,卻仗著恩寵,飛揚跋扈,欺淩弱小。如今,昭帝對蘇霓兒分外看重,她自然是吃了醋。
“這樣說來,今日乃是鴻門宴咯?”蘇霓兒從妝匣裏挑了一支素雅的碧玉簪,遞給霽月,“你說昭帝很寵她?”
“寵是寵的,但要奴婢說,昭帝未必真心待她。”霽月將碧玉簪插在蘇霓兒的淩雲髻上,對著銅鏡看了看,卻並不滿意,“小主,奴婢覺得這樣太單調了。”
蘇霓兒自己瞧了瞧,也同意霽月的說法。忽而瞥見窗外海棠花開得嬌豔,遂道:“你去外頭摘一朵粉海棠來,別在頭上,便不覺得單調了。”
霽月“哎”了一聲,飛也似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又進來了,手裏拿著一朵露珠沾濕的海棠花。果然,碧玉配桃粉,讓蘇霓兒更添一番姿色。
“小主果然配得海棠。”霽月忍不住讚歎道。
“你且說說,你如何知道昭帝不是真心待那慎貴嬪?”
“奴婢聽宮中人言,慎貴嬪擅用西域奇香,估摸著她就是對陛下用了什麼蠱香,這才迷惑了陛下。”霽月說得振振有詞。
“不會吧,這種事可是違反宮規的。”蘇霓兒撇撇嘴,“任憑她如何跋扈,也不敢做出這等事情來吧?”
“這可難說。橫豎奴婢也不知道,宮裏人都是這麼傳的。”霽月將金木盒子裏的玫瑰油塗在蘇霓兒的頭上。
“宮中人以訛傳訛,不可盡信。”蘇霓兒雖如是說,打心裏卻瞧不上慎貴嬪這樣的花瓶。
“小主,該著怎樣的宮裝呢?”
“太素淨不搭發飾,太豔麗又恐惹人嫌。不若往雅致方向挑選罷。”蘇霓兒瞥了自己的衣裳一眼,“那件我常穿的銀繡紋海棠似錦曳地裙就極好。”
準備好行頭之後,又隨意挑選了一幅舊年畫的木槿圖,便往長信宮去。好容易到宮前,遣宮人去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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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三月是個巧妙的時節,剛過了年下,正應當是最清閑了,卻又免不了梅子青時雨綿綿,四處潮濕低溫,水汽氤氳,最使人身上不舒爽。二月初暮冬時,慎貴嬪因為一次雪夜賞梅染了風寒,許久不見好轉,連帶著莊賢妃懷孕和新秀入宮等雜事也無心管轄。這幾日卻是氣溫回緩,她的病情也漸漸好些了。今日又恰逢天放晴,久臥病榻的她也耐不住想起身走走。
也是,宮中風平浪靜太久了,是時候出來整治整治,攪攪風浪了。
慎貴嬪讓侍女拿來新秀名冊,翻著翻著,心情又焦躁起來。尤其是那個江南來的泠婉儀蘇氏,竟如此得昭帝喜愛,氣得慎貴嬪差點沒摔了冊子。
“那個蘇霓兒究竟是怎樣一個狐媚子,來人呐,給本嬪請來!本宮定要好好調教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