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粗中有細、思慮周詳的人,行事可做到穩當與變化齊施,精當與簡捷並用,而粗者則沒有這樣的才識策略。粗者如不經過一番磨煉,變得心思周密,是不宜擔當大任的;但其優點是沒城府,沒機謀,沒野心,在許多方麵倒可以放心運用。

“過目輒忘”,遇到事情喜怒過度,卻又漫不經心,當事情一過,又忘得幹幹淨淨,心中沒有絲毫牽掛。這就是“粗”,也屬於“剛”。

“伏亦不伉,跳亦不揚,近‘蠢’。”就是說,不應該昂揚的時候,他不能昂揚,而在應該昂揚的時候,他也不昂揚。總之,沒有一點昂揚之氣,行為舉止一直處在軟弱的狀態,亢奮不起來,陰柔如太過,則接近於“蠢”。這就是“柔”。

近“蠢”的人,對周遭的喜憂感應不強烈,缺少昂揚之氣,行為舉止呈弱態,不與人爭勝負是非,沒有勝負是非的功名利欲標準。這是其蠢。但在書中值得論的“蠢”,未償不可作“難得胡塗”解。前麵已論及,凡人末流,困而不學,略過不論,因此這裏的“蠢”,當是各種人才中的一種。“難得胡塗”是古人樂意倡導的一種自修品格,實是一種“不爭者,爭之也;不伐者,伐之也”式的以退為進的策略,與凡人末流中的“蠢”不可作同義解。

“初念甚淺,轉念甚深,近‘奸’”。前者為“柔”,後者為“剛”。這描述了能慮善知一類人的思維和做事狀態,表麵似“柔”,實質是“剛”。初一看,他似乎是粗淺之輩,但柔中含剛,先柔後剛,再一轉念,思慮得又深刻,又周密,由柔轉而為“剛”。因此,這類人應以其“轉念甚深”為主導,為根本。《冰鑒》稱這種人為“奸”。應該說,這個“奸”不是“奸詐”、“奸佞”之奸,而是三思而後行,胸懷城府的大事之材。

像這種“內奸者”,內有心機、內懷城府,外有溫順恭敬之態,既有計略心略,又不形於聲色,顯得很沉穩、很平靜,而往往料事於千裏之外,運籌於帷幄之中,實是外內剛柔相濟之才。既然如此,自然會有所作為,“功名可期”。

“純奸”之人,往往喜怒不形於色,悲歡不顯露於外,為人處事常常以退為進,以守為攻,以順應逆,以假亂真。這種人極有心機,在未成事之前處處謹慎,略無破綻,把這種功夫修煉到非常精深嫻熟的地步,可謂遊刃有餘,收發自如。因此,這類人做事能縱橫捭闔、灑脫風流,終有所成。

這裏應指明的是,《冰鑒》中所說的“純奸能豁達,其人終成”,與儒家推崇忠孝思想相悖,但用該話應驗於曆史,卻是正確的。曾國藩是極力推崇忠孝思想的,但作為一名相士,他仍然重視事實,即“奸者”也會有所成。曆來政治軍事離不開權謀,權謀自然離不了詐術,即所謂的“兵不厭詐”。純粹用忠厚樸實來運籌政治,不玩一點權謀,那多半會被別人輕易排擠出局的。

這裏所謂的“奸”,在現在條件下,應是有變化的。商業競爭乃如戰場,靠“奸詐”成功隻能一時,不能持久,要講誠信,才可永立市場巔峰永不失敗。其中所用的權謀、策劃是一種高級的智力活動,不應與“奸商”等同起來。

“粗蠢各半者,勝人以壽。”這種人的可取之處是長壽。身負血海深仇的人,如果無力手刃仇敵,不妨與他拚比性命,等著仇敵先死,比他活得長久、快樂,也可視作一種勝利。

喜高怒重、過目輒忘的粗人,不存心機,凡事過目即忘,不為憂慮所困,對人生沒有太多的奢求,雖然會為驚喜之事狂歡、為惱恨之事怒吼,情緒的激烈程度強過別人,但轉眼之間忘得幹淨利落,在漫不經心中傾向於大肚能容。伏亦不伉、跳亦不揚的蠢人,隻享受眼前的快樂,不大爭名利,隨遇而安,順情行事,胸無城府,也不理會別人對他的“笨”“傻”“蠢”的評價,因此生活愉快。粗蠢各占其份的人,無憂無愁,心悅意暢,有童貞般的單純和快樂,自然能心寬體健,勝人以壽。

“純粗無細者,半途必廢。”《孫子兵法》上講,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純粗無周密者,性情剛陽,且一味的剛,不分形勢,不辨場合,不知進退,任憑性情行事,又缺乏周密思考,惹下事端就不能收場,甚至可能撇下爛攤子一走了之。這種半途而廢,識人用人者應負一部分責任。教人做事,除道德品格之外,就應該是智慧,分清可以戰與不可以戰,哪些可以改變,哪些不可以改變,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要忍耐和等待;能改變的改變之,不能改變的接受,如此可以保證事功順利進行無損,即便有損,也無大礙。

純粗者還包括做事拖拉,粗中少細,不動腦筋。這種人缺乏計劃性,做事情憑著感覺走,行動上似乎風風火火,但事情總不能圓滿周道地完成,效率極低。這類純粗者,如果沒有人去督促叮囑指導,任其行事,也往往會半途而廢。純粗,卻肯不斷學習的,雖在初始辦不好事,但在經驗積累中不斷改進,銳意進取,又是一種嘉好的品格,屬孔子講的“困而學之”。“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的三國時期東吳大將呂蒙,初時有勇無謀,純粗無周密,後來孫權叫他讀書,逐漸成為智勇雙全的棟梁之才,敗關羽於麥城,威震華夏。

以上道理,並不是非常複雜的事,正由於它並不複雜,而往往為觀人者所忽略,因此曾國藩在《冰鑒》中發出一聲感歎,希望能提醒其他人注意:“觀人所忽,十有八九矣”!

範蠡識子

陶朱公,即範蠡,助越王勾踐興越稱霸後,料“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便辭別勾踐,渡海到齊,經營產業,後又到陶,從事耕畜,並做買賣,成為巨富,天下稱他為陶朱公。朱公有子三人,次子殺人,被囚於楚。朱公擬派小兒去探望,從中營救。朱公給他黃金千鎰,作為營救費用,將啟程時,長子堅決要求代其少弟前往,朱公不聽。長子說:“家有長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及遣少弟,是否不當。”並說如不讓他去,就要自殺。他母親也為他求情說:“派小兒去還不一定能將次子救出,卻先死了長子,那又該怎麼辦?”朱公不得已派長子前往,寫一信讓他帶去交給在楚的故交莊生,叮囑說:“至則進千金於莊生所,聽其所為,慎無與爭事。”長子自己也帶上私蓄數百金,以防意外之用。

朱公長子到楚,前往拜訪莊生,將信和金交給他。莊生對他說:“可疾去矣,慎毋留!及弟出,勿問所以然。”朱公長子沒有聽他的話,他因見莊生家很窮,所住屋很破漏,對他缺乏信心,擔心不能救他的弟弟,仍留在楚,從事營救活動,將其帶來的私蓄數百金獻給有權勢的楚國貴人。

莊生雖窮,但其人廉直,以此名聞於楚國,自楚王以下都尊他為師。朱公送金,他並非想要,他想等辦成事後送還金,以取信於朱公。他收金後,告訴他的妻子:這是朱公金,後當交還,不要動用。莊生入見楚王,說有某星出現,將對楚不利。楚王問有何辦法?莊生說:“獨以德為可除之。”楚王便決定要大赦。朱公長子得知消息後,認為其弟遇赦與莊生無關,而不甘心白白送給莊生千金,便往見莊生說弟遇赦事。莊生知其意,便將錢還給他,朱公長子暗自慶幸,弟既遇赦又不花錢。

莊生認為朱公長子不信任他覺得是對他的羞辱,於是惱羞成怒,又入見楚王說:“臣前言某星事,並言以修德報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賄大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而赦,仍以朱公子故也。”楚王大怒說:“寡人雖不德爾,奈何以朱公子而施惠乎?”即令斬殺朱公之子,次日才下赦令。朱公長子隻好以所坐來的牛車載弟死屍歸去。

到家後,家人都痛哭,隻有朱公獨笑,說:“吾固知必殺其弟也!彼非不愛其弟,顧有怕不能忍者。是少與我俱,見苦,為生難,故重棄財。至如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故輕棄之,非所惜吝。前日吾所為欲遣少子,因為其能棄財故也。而長者不能,故卒以殺其弟,事之理也,無是悲者。吾日夜固以望其喪之來也。”

“知子莫若父”。朱公之所以早就料到長子救不回次子,隻有少子才能擔此重任,是因為他對兩個兒子的性格了若指掌。因為少子出生時家庭已經富裕,不知創業的艱難,生活在花天酒地之中,所以養成了放任、揮霍的性格。所以不會吝嗇錢財,而且他閱曆不多,心地單純,將會按照朱公的話去辦。而長子曾與朱公一道創業,知道錢財來之不易,所以養成了吝惜、嚴謹、精打細算等性格,加上經驗豐富,又是勢利眼,看不起莊生,為了救弟又去行賄楚國官員,反而壞了大事。正是朱公長子的性格決定了他行動處事的方式,最終也是這種性格害了其弟。也可以說是朱公意誌的軟弱害了其子,如果他不理會長子的自殺要脅和妻子的求情,堅持正確的主見,派少子去救人,豈能不讓次子生還?

【事典】

英才張良

留侯張良,他的祖先是韓國人。祖父名叫開地,做過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宰相。父親名平,做過矨王、悼惠王的宰相。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去世。平去世後二十年,秦國滅亡了韓國。張良年紀還小,未在韓國作過官。韓國滅亡後,張良家裏有二百奴仆,但他弟弟死了也不厚葬,用全部家財募求刺客刺殺秦王,為韓國報仇,是因為祖父、父親做過五代韓王宰相的緣故。

張良曾經到淮陽學禮。往東拜見倉海君。得到了一位力士,特地為他製造了一個重一百二十斤的大鐵錐。秦始皇到東方來遊玩時,張良與刺客在博浪沙埋伏襲擊秦始皇,鐵錐誤中了副車。秦始皇大怒,在全國範圍內大舉搜查,捉拿刺客非常緊急,這全是為了張良的緣故。張良才改名換姓,逃亡到下邳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