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了他們低聲細語,至今還記得。
川南商城是縣城當時最高的建築,有十一層。我們氣喘籲籲繞過下麵商業據點,待到爬上與天台僅一層之隔的十層,一個彪悍的保安突然橫在我們麵前。保安不讓我們上樓頂,先是企圖用哄我們玩的幼稚手段來打消我們上樓的念頭,後來不成便威脅著要打我們屁股,再後來伎倆一一告破之後,他便沒了耐性,一手拎一個。粗暴,甚至很有虐待兒童傾向。
我和林夏坐在手扶電梯的出口,四條腿穿過欄杆抻下去,搖晃個不停。保安的嘴巴做出吃人的凶煞模樣,或者一副張牙舞爪要跳過來的樣子,我們仍然不理他繼續手抓欄杆伸出腦袋看向下麵。賣衣服的漂亮姐姐在我們的腳下費勁口舌與顧客周璿著,大概是賣出的衣服出了線什麼的。平淡無味的場麵。突然,那個和漂亮姐姐爭吵的女人兩腿之間冒出一個紮辮的小女孩,歪著腦袋向上看來。她大喊大叫起來,“媽媽,媽媽,上麵有人尿尿!”
林夏轉眼看看我笑了,我這注意到剛剛叉腿太猛褲子被撕裂開了線。我臉突然好燙,褲子叉開了太丟人了,正想說回家林夏忽然說小樂,快點,保安走了,我們上去!
我們上去了,還騎在欄杆上,俯瞰下麵川流不息的馬路上,人那麼小那麼小,每個人或者每輛車都有著唯一的軌跡,即便此刻便是生命的終點。我問,林夏,為什麼一個人隻能走一跳線呢。林夏笑了,說,人隻有一條命兩條腿,歪了斜了都不能變,而且隻能走一次。
馬路上起了熱鬧,圍滿了人,黑壓壓一片,警車衝開人群,血紅血紅一片的東西從中間漫開。一個女人趴在死人的身上,死去活來。
我學著大人的模樣,死真不好,死了就再也不能好爸媽在一塊,也不能和好朋友在一塊了。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林夏看看我又說,不管我們誰做錯什麼,都要原諒對方,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那麼一瞬,我怔住,想林夏跟我說的“一直一直”有多長,後天,後年,還是再後來我們都長大了長老了呢。還未想明白身體已經被人拎下欄杆,手掌大而有力弄痛了我,我憋住沒有哭出來大喊“誰誰誰?”然後,看到同樣拎著林夏的另隻胳膊長在剛剛那個可惡的保安身上,我蔫了。林夏想與他搏鬥,還未出招便被架空。我祈求天空飛過的鴿子拉屎落在這個可惡的此刻正得意洋洋地嘲笑我們的人頭上,可是,那些鴿子沒有吃過我喂的食不聽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