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小說天地
作者：閆耀明
許丹來電話說馬達回來了，晚上老張在水田酒鄉請客。
老張多年以前曾狂熱地寫詩，是當年我們都很尊重的老大哥、好朋友。當然他現在也是我們的好朋友，隻是他不再寫詩。不再寫詩的老張幹大了，他技術好，懂管理，而且了解市場行情，把他所在的木器廠買下後成立了公司，當起了大老板。我理解許丹的意思，財大氣粗的老張請客，我不會存有顧慮。
我來到水田酒鄉時，老張、許丹和小孫已經到了，就差馬達了。馬達為支援大西北，應聘去了西安，這次回來，是休探親假。
許丹、小孫，還有我，都是文學圈子裏的人，有時在一起聚會，談談文學和寫作。大多數的聚會，都是老張做東請我們吃飯。
我們點了幾個菜，還要了酒。許丹不喝酒，要了很貴的飲料。我們接下來就是等，等馬達的到來。
我說，幹坐著沒意思，講故事吧，講自己的親身經曆。
老張說，葷的我可沒有，那是你們年輕人的事。
這話不假。老張雖然富了，但他沒有花心，在他身上，一點兒風流韻事都沒有。他對他那個沒讀過幾天書的老婆愛得死去活來，老婆的話對於他來說就是聖旨。他的女兒讀完師範大學，已經畢業了。他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們都可以證明。
我說，隨便，有許丹在場，我們也葷不到哪兒去，許丹還是個黃花閨女呢。
老張說，那隻有我先來了。
下麵就是老張講的故事。
西邊白馬鄉大山裏有個巴村，可以說是咱遼西最偏僻最貧困的村子了。為什麼？因為那裏人都沒有文化，因為那兒缺水。在巴村沒有學校，孩子上學要走很遠的山路，所以，能讀幾年書的孩子不多。在那裏，水比油還金貴，這麼說一點兒不過分。村裏人吃水得到十裏以外的山溝裏去背，村裏的姑娘從來沒有洗過澡，隻有在出嫁前，才能非常奢侈地洗一次身子。到了年節，有禮節來往的人互相贈送禮物，都是送一罐水。
巴村有個漂亮姑娘叫紅梅，她父母就這一個寶貝閨女，像掌上明珠一樣。紅梅二十了，來提親的踢破了門檻，可她的父母一個都沒有看上。鄰村有一個叫柱子的小夥子，人長得挺好，老實厚道，能幹活，肯下力氣。柱子也看上了紅梅，但他沒有托人來說，而是自己找上了門。當然你們都可以猜到，來巴村時柱子沒有空手，是捧著一罐水來的。紅梅的父母都不由得眼睛一亮，一罐水，對於他們家來說，就是相當貴重的禮品了。
在巴村，隻有媒人把親事說得差不多時，才由媒人領著小夥子送一罐水來。送來一罐水，就意味著雙方都已經同意了，親事也就基本上做成了。
柱子的做法有違常理，但紅梅的父母並沒有反感。他們留柱子在家吃了一頓飯。柱子走後，他們問紅梅，對柱子印象咋樣，中不中意。
紅梅沒有回答，因為紅梅的心裏很矛盾，她跟一個經常到村裏來做木匠活兒的小夥子搭上了眉眼。幾次交談，他們都感到彼此印象很好，話雖沒有說破，但那是心有靈犀，那是心照不宣。
紅梅把兩個人比來比去，還是覺得小木匠更優秀一些，他畢竟有手藝在身。小木匠做的木活兒好，小木匠雕的木雕圖案很精致，很藝術，跟畫上的一樣。
父母一再追問，紅梅就是不說話。父母已經急得不行，那陣勢就是在等紅梅一句話，隻要她點一點頭，馬上就可以商量婚事。他們看上去都對柱子相當滿意，就因為柱子捧來的那一罐水。
後來紅梅不得不把自己的事如實說了，沒想到父親斷然拒絕了紅梅，他說，柱子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小木匠算個什麼東西？柱子給我捧來了一罐水！
紅梅的心裏涼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