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他在浴室,什麼事都做過,偏偏像正經洗澡這種在浴室裏最正常的事,今天卻是第一次做。這澡很正經,程準認認真真地替簡愛擦洗,就像母親對待新生兒那般,輕柔,細心,令她忍不住發問:“你是不是覺得他碰過我,我變惡心了?”“胡說八道什麼?”身後的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你是不是介意?”見他的態度不如想象中堅定,簡愛有些失落與置氣。“說你胡說八道你還要問呀?簡大嬸,我介意不介意,自己想!你不是情感調解專家嗎?能醫不自醫?”程準一邊施施然地嘀咕,一邊幫她淋熱水。從頭淋到腳的水流,把蔣律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全部衝走,沐浴乳的香味,亦把蔣律強行沾上的氣息掩蓋掉。她由此變得幹幹淨淨,與蔣律撇清所有關係。水流的熱力按摩著她的身體,簡愛不由得發出舒暢地歎息。程準見她如此享受,唇邊揚起了笑意,不亦樂乎地繼續替她淋身。“我覺得挺惡心的。也很害怕。萬一他得逞了,你怎麼辦?”半晌,簡愛如是說。握著花灑替她上下衝刷的動作頓住,程準望著光著身子站在那裏的她,一時恍神。簡愛被他那似是盯著她,又像並非盯著她的眼神瞧得不自在了,她輕輕側過身,避開他的目光。一會,程準眨了眨眼,放好花灑,然後不顧簡愛滿身的水,亦不管自己仍身穿衣服,就抱向了她。他的襯衫西褲很快就被她沾濕一半,他歎了口氣,喃喃說道:“他是對的。”“……”“跟他比起來,我強不到哪裏去。更甚者,比他還差勁。”蔣律再失敗,也淪落不到要被女人睡才能崛起的地步。而他,也許是長得太好看了,才有此榮幸,借勢崛起。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他其實沒有多少資格去看不起蔣律。這個殘酷的真相,不是靠拳頭就能掩飾過去。打架是贏了,但心理上永遠存在芥蒂。簡愛隨即抬起頭,皺著眉盯著他,但沒說話。“所以,即便他得逞了,我也不會怪你。”程準衝她笑了笑,並輕撫她的臉頰,“就當你召//男//妓好了。”簡愛失笑,又是這種召//妓立場。她輕輕地說:“我們真窩囊。”“是的,很窩囊。”程準承認,語氣亦頗無奈。“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她忽地轉了個話題。“我接到沈喬的電話,她說蔣律提前回來。我就過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收拾的。”他敲過門,沒人應,但聽見裏麵有吵雜的聲音,便二話不說掏出鑰匙衝進去了。“萬一他告訴了表姐,我隻怕,表姐不再處理你爸爸的事。”“看著辦吧。杞人憂人也沒用。”程準歎了口氣,又緊緊地把她擁於懷中。跟被蔣律發現她與程準的“奸情”相比,腳上的燙傷變得不值一提。她消了假,第二天便去上班,希望忙起來,能減少她的胡思亂想。這天陳永定告假了,沒來餐廳,簡愛知道她是去麵試了。餐廳裏將要少去一位熟悉的同事,簡愛本就彷徨的內心,益加失落,就像沒有朋友一樣,孤獨感傾湧而至。她不時掏出手機,盼著能收到程準的短訊或者電話,最好有好消息,但哪怕是壞消息,她亦想盡快知道。然而,手機一直很安靜,她又不好主動去問去催,怕陡增他的煩惱,便繼續隱忍地等待。心不在焉地熬到下班,她在回家的路上,不時頻頻回頭,期待程準的車會突然出現,就像當初他與表姐一起堵她一樣。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果真出現了!忐忑地望著他的車緩緩靠近後,簡愛匆匆地上了車,追問情況。“他沒去公司。”程準說。“......”簡愛無語了一會,再說:“去他家找他?”程準搖了搖頭,說:“我打過電話給沈喬試探,他應該還沒跟她說什麼。”簡愛微微籲了口氣,“也許他在等表姐回來。要不,我先去哄著他,不離婚…….”“不行!”程準立刻反對,並冷著臉盯著簡愛,盯得她不敢再說話。“不離婚這法子,治標不治本。抑或你想,被他這樣威脅糾纏一輩子?我來就是告訴你,別胡思亂想然後衝動。萬一真發生什麼了,你就把所有責任推到我頭上好了。”“推你頭上?”“對,你就說,我勾引你或者強你之類......”說至此,程準笑了,“你懂的,死不承認,死皮賴臉也是方法之一。你跟她有親戚關係,我又不是她什麼重要的人,但願她不會過分怪責你。”“那你爸怎麼辦?”程準收起笑容,往座背靠了靠,說道:“都快一年了,國內那邊還在裝模作樣地走程序。”沈喬說,推卸責任的甲乙雙方,均有來頭,想反駁他們是不可能的。程父親這鍋,定鐵要背。至於怎樣個背法,就看他們的能耐了。死是肯定不用的,主要就是看判幾年。程父親年紀大了,程準不希望他的餘生在牢中度過,何況,他不認為這事是他父親的責任,那無論坐十年還是十天的牢,都屬無辜。可沈喬說,牢是必定要坐的,至於坐幾年,就看事情被淡忘到什麼程度。而現在,依舊沒有最終的審判。簡愛緩緩地說:“要不,我們停止一段時間,別再見麵,明哲保身。”“有這必要嗎?”“至少在能力範圍內盡力,我不想以後互相埋怨。”“不會的。”程準伸手摟向簡愛,簡愛順勢靠到他肩膀上,兩人都不說話了。這種要死不活的懸空狀態,實在不好受。退一萬步來說,他們寧願蔣律痛痛快快地揭穿他們,反正早有心理準備,招架不住也未必要屈服。至少眼瞧著利刃要刺過來,哪怕損一雙手,也能伸臂擋住阻止。可現在,蔣律由明轉戰暗,故意吊著他們,就怕他哪天無聲無色地在背後捅一刀!與簡愛一臉沉鬱相比,陳永定顯得心情大好。她的新工作麵試似乎非常成功,如無意外,她下個月就能搖身一變成為寫字樓的白領,而擺脫掉廚房的白服。“有本地大學文憑,語言又過關,就是好。”簡愛羨慕地淺淺一笑。“你也有文憑啊,再惡補一下語言,也能證道的!”陳永定說,“前幾天你老公來找你,我們跟他聊了幾句。他不是幫你表姐工作嗎?聽說薪水不錯,你可以去你表姐的公司呀,那天她還求著你,這樣就不用愁語言的事了。”“也愁的,表姐的公司也要求員工去上語言班,惡補英語。”“那之前說去社區當義工,有下文不?”簡愛搖了搖頭,之前一直沒抽出功夫,如今更沒心情。“不要拖了,就這周末,我帶去!”陳永定毛遂自薦,“你熟悉之後,就能自己去了。可以帶上小迪。”上大學時,陳永定有做義工的習慣,出來混社會後,這個習慣未放下過。她一般參加社區的義工活動,那多半是社區的居民自行組織,為露宿街頭的流浪漢送糧送衣,或者去幫助有需要的獨居老人修理家具家電,以及去社區當地的醫院、孤兒院行行善。這些活動,有組織,有計劃,有組長,但無限製。誰有時間,誰樂意參與,提前報名即可。原本,陳永定常去教會當義工,但是,可能一直沒有宗教信仰,在教堂裏呆久了,覺得神聖之餘,亦不太自在,總慌著自己曾有意無意地做過虧心事,在上帝的凝視下會原形畢露,然後遭到報應。靜坐於教堂之中,那遙不可及般的中空天花頂,似有雙眼睛在時刻鞭策與監視著她,抵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她終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