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哪怕是輸給葉慕媛,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才華。
詩詞文章,她過目不忘;筮草斷算,她隻要想學,便能清晰地捋清那些反複的數字。天文地理,她無所不通。
那些讀過的書,行過的路,滲入了她的骨髓,成就了她的自負張揚。
她能分心多用,和多人論道,且邏輯清晰,有條不紊!
她的記憶有多強大?
這麼說吧,她曾與大盛最高明的棋院的七位夫子對弈,並且每一局都贏。事後完美複盤,記得每一局,每一處的多種可能。
連她哥何雪衍都說她多智近妖,機敏到可怕。
聰明機敏的南燭,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在京城輸給了新晉名媛葉慕媛。
南燭一直以為那不是她的問題。
她沒有重生之前,曾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她沒輸!她怎麼可能輸呢?葉慕媛答不對的燈謎,她知道;葉慕媛不明白的典故,她能清晰說出是哪本書,那一頁的內容。葉慕媛跨不過的坎,過不了的逆境,她都能輕鬆解決。
雖然葉慕媛在鬥詩會,屢屢勝她。
她也堅信,她的弱點便是沒有生一副傾城絕豔的模樣,太平凡了,平凡到泯然人群。
倘若有了漂亮的臉蛋,書院那些學生們,定能公平公正發現她的詩才有多出眾拔尖。
小時候,南燭不求名動京城,不求京城貴女們把她視作榜樣,隻求一個公平。
隻求身邊的人,能誇誇她。
從沒有人誇她。
除了她哥何雪衍……
從小到大,從沒有一人誇過她。
然而她哥,仿佛也更欣賞葉慕媛一些。
南燭不肯懷疑自己,便將她的自負和驕傲,小心妥善地存放於心,遠離詩會,遠離葉慕媛。
她一直以為隻要有機會,她就能得到公平。
然而。
知道此時此刻,她與刑紫嫣鬥詩,卻輸得那麼徹底,南燭所有的驕傲和自尊,都仿佛在一夕之間坍塌。
以原主的長相,她的詩才和刑紫嫣比試,可她還是輸了。
那就隻能是……
也許她真的不行。
不遠處,傳來詩會女公子們恭維的聲音:“刑姐姐好厲害,竟得了那麼多的花。我看著,書院學生都是認可刑姐姐的詩……”
雲知書唯恐南燭再聽那些聲音,慌忙嗬斥。
“墨胭,墨脂,你們姑娘乏了。還不扶她上馬車回家。”
墨胭、墨脂連忙上前,剛想要扶住南燭,卻被南燭敏捷地退開。
連她自己都覺得錯愕,原來,這殼兒還能有那麼敏捷的時候……
她嘴角露出一絲兒淡淡的笑:“我現在還不想回家,雲……姐姐。我想靜一靜,書院不能亂闖,我知道,我就在紫竹林裏靜一靜。可以嗎?”
說這話的南燭很脆弱,仿佛風吹就會倒掉。
她不想回家。
她隻想仔細地,認真地,把自己輸掉的這一幕深刻地記在腦海,記入骨髓,告誡自己:何雪沛,你並不是驚才絕豔的天才。你連京城遍地開花的一個小詩會的女公子都不如,何必把自己的無能,全歸咎在品貌上。你現在長得比原來好看多了,可是,在歸雁書院裏,依然沒有書院學生認可你。
他們給刑紫嫣投了漫天的花,卻隻有零星兩朵是你的。
你……輸的好徹底。
南燭心中說著。
把自己否決到一無是處,靜靜地沉默,沉思。
雲知書心中突然生出說不出的憐惜,本想要拒絕,卻實在不忍看她落寞的模樣。
許久,才聽雲知書說:“你別亂跑,我在這兒等你。等你平靜下來,我送你回家。”
南燭走了以後。
雲知書沉默許久,突然開口:“邢紫嫣贏了。”
“是啊,紫嫣姑娘贏了。”墨胭低聲應了一句。
“我想看看她的文章。”
“啊?”
雲知書的目光穿越層疊的人群,落在被書院學生還有女公子們圍在中間,笑得燦爛明亮的刑紫嫣。
低聲,眼底卻有一分銳氣。
“我看了南燭今日的文章,遠超琅嬛詩會葉慕媛的詩才。才品兩句,便愛不釋手。若非你們尋來,說她輸了,我還想再看一會兒。今日,書院學生把花都送給了邢家姑娘。我想看看,比南燭今日文章還要好的,是怎樣驚豔的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