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亭,陰涼僻靜。
亭外,是碧水蕩漪。雖說是個亭,卻不像不語亭、九如亭那樣,放眼處便是聘婷的白蓮怒放。這兒有蓮,卻隻有三兩隻,還是紅蓮。在大盛王朝,文人墨客們獨愛白蓮,認為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紅蓮也是蓮,卻過於豔麗、囂張、熱烈。失了蓮花孤潔、冷秀的氣質。
不靠水的地方,便是大片大片的紫竹林,鬱鬱蔥蔥遮了天日。
修竹三兩隻,是為雅。紫竹林這般不修整,占了大片山林,便顯得有幾分俗氣了。
南康詩會的女公子們麵露失望。
“這就是雲卿亭?”
“這亭子……還不如我家後院。”
“什麼嘛,根本就是塊無人問津的荒地嘛。”
“難怪你能借到這地方,恐怕書院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這個地方。太僻了吧。”
女公子們議論紛紛。
墨胭、墨脂幾個丫鬟卻明顯地露出鬆一口大氣的神色。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姑娘,沒事了,刑家姑娘說得厲害,真的就隻是嚇嚇你。你們在這兒鬥詩,就算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除了咱們南康詩會的女公子們,不會有外人知道的。”
南燭卻打從到了雲卿亭,臉色就一直有些僵著。
旁人對歸雁書院不了解,可她了解啊。
外人,甚至是書院學子都覺得雲卿亭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荒地,這兒便是鬧出天大的事兒,都不會有人過問。
大部分情況下,確實如此。
可她一直就和雲卿亭犯衝!
隻要她出現在雲卿亭,就沒一次善了的。
京城不喜歡紅蓮的名儒多,可是喜歡紅蓮的,喜歡大俗大雅的,也不少。其中便有何雪衍。她哥不去錦衣堂的時候,就愛在雲卿亭的紫竹林裏看書。覺得紫竹林陰涼僻靜。除了她哥,還有季太傅,也是個貪愛僻靜的人。
雲卿亭外的那幾株紅蓮,就是季太傅季承德親手種下的。
真特麼日了狗!
書院有那麼多地方,刑紫嫣不去借地鬥詩,偏偏借到一個“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禁地。
季老頭性子孤僻古怪,最討厭俗人、蠢人。
在季老頭眼裏,天底下恐怕隻有何雪衍才能入他的眼。這老頭乖戾,還喜歡罵人。倘若是讓他看見一篇無趣的詩文,他能罵到全京城都知道你才疏學淺,不堪大用。當初被他罵下神壇的京城才子不勝其數。他最討厭的,還有花間詩詞,最煩躁那些吟風弄月的句子,覺得清談誤國。
倘若隻是個愛罵人的酸腐老頭,那也就罷了,可她偏偏是先帝的太傅!
德高望重!大儒!
南燭頭皮發麻,一點都不想惹上這樣乖張孤僻的怪老頭。
向來護著她的墨胭、墨脂在心裏穩了,不由分說地推著她上前:“姑娘,教習來了。我估摸著教習出的題,橫豎和七月荷花有關。在家的時候就催著您背了幾篇關於荷花的詩詞,您隨便填幾句吧。據說今天嫏嬛詩會的葉家姑娘也在書院采風觀景,這兒不會有人來的,也不會書院學子看見你。填完句子,咱們就回家。”
墨胭笑著,鼓勵南燭勇於麵對。
南燭猝不及防,就被推到了亭子裏。
書院負責出題的,是個清瘦的中年教習,眉眼間有點抑鬱不得誌的壓抑。
他冷冷瞥了南燭一眼:“你就是司徒家的嫡長女,司徒南燭?”
南燭剛準備開口。
書院教習扭過臉,根本連她的身份也懶得確認,繼續說道:“今日以蓮為題。司徒姑娘和刑姑娘有一炷香的時間。亭間有兩張桌子,筆墨紙硯都在上麵。不得代筆,不得交頭接耳。一炷香後,我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