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霧環繞著遺世獨立的離淵島。
澗水東,水天相接處迷霧飄渺著古國極儀;澗水西,在水的盡頭詭異的風籠罩著印戟王朝。澗水清澈而平靜,不知無波的流淌過多少歲月。離淵島的南麵和北麵,一望無邊的水域源頭和歸處糾纏在一起。
風與霧訴說著無人聽懂的千年的孤單與纏綿。傳說中五彩的比翼鳥在空中久久盤旋不肯離去,像在尋找那不幸掉入人間的彩羽。
從我有記憶起就一直在這被澗水四麵隔絕的島上,離淵島是我生活和記憶的全部。外麵五彩繽紛的世界僅存在於偶爾到離淵島的人的話語中。極儀人有著淺藍色的睫毛,印戟人的睫毛則是淡紫色,他們深深地恨著彼此。不知道是曾經怎樣的傷害讓他們仇恨至此。
盡管我想多知道一些外麵的事,但還是不希望有人到島上來。有人到來意味著傷害或疾病曾經發生過。人們到這裏隻有一個目的,求醫。他們總是負傷而來傷愈而去。因為島上有個被稱為神醫的美麗女子。她就是我娘。對於不同睫毛的人娘總是垂下她長長的淺藍色的睫毛憂傷而無奈地醫治。
過往的人我沒見過有誰的睫毛同我這般怪異,左眼淺藍右眼淡紫。我曾問過娘。娘憂傷地望著遠方,深深地歎息說,答案在你心裏,有一天自會明白。
外麵的世界給我的印象隻有無處不在地充實在極儀與印戟間令人窒息的仇恨,可冥冥中卻有什麼在召喚我去追尋。
我望向平靜無波的澗水在青天外的盡頭,迷茫地問娘,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娘的眼中是無盡的眷戀,說,當你知道要去哪兒的時候。有許多事在等待你,注定你有一天是要離開的。
娘的後一句是自言自語,聲音如離淵島的霧般虛無。
娘的話總是暗含玄機,聽了似懂非懂。以至於後來認真地想了好多年也不曾想清楚離開離淵島後到底我要去哪兒。極儀有種隱約的親切感,而印戟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喚。
第一次看見娘禦霧而行時,我還很小。在地麵仰望娘衣襟翩翩,浮雲在裙帶間流動,宛若傳說中美麗善良的仙子。
我也想去追逐行雲,哭泣著跺腳叫著,娘,娘。
我勝利地破泣為笑迎接娘在飄舞的衣袂間回首時無奈的笑。她飛回用冰冷的手拉著我一起飛上高高的祈月台。
第一次站在雲端,被瑰麗的七彩霞光震憾。我快樂地追逐身邊的浮雲,努力想要留住它,浮雲卻從指間溜走。風穿透雲霧撫過娘憂傷的臉龐,娘說這是一位故人離開我們的地方。年少的我格格地笑著穿梭在娘風中舞動的衣袂間。隻記得娘用她常年冰冷的手劃過我天真無邪的臉龐,說,孩子,也許娘不該說得太多,應該讓你無憂無慮地成長。
一個人的手是冰冷的,是因為她的心已經死去。
我爬在玄武岩時,找到一粒形狀古怪的東西。把它放在娘手心時,憂傷的臉綻放絕世的笑容。那一瞬,娘仿佛擁有了所有的歡樂,竟不知所措地笑了好久好久。在她因為過於激動而支離破碎的語言中知道那就是傳說中因一女子傾國傾城的一笑而滅絕的寒煙曉的種子。
寒煙曉是天下最美麗的花,盛開在寒煙深鎖的拂曉,第一縷陽光與月光交輝之時。清淡的花香若有若無可以滌蕩心靈的塵埃。
娘細心地照料,不曾一刻離開浸泡種子的那一池水。泉水滋潤了泥土卻無法使寒煙曉發芽。娘不眠不休地守在池邊。風吹動衣襟卻吹不散她深鎖的眉,吹不起低垂的藍睫。
清泠的月光撒滿離淵島,鋪在清澈的泉池,水麵波光粼粼。娘孤獨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娘舉頭望月,皎好的容顏在月下完美,憂傷地說,月神,難道懷念也隻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