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都謝了。”我牽著他的手站在那排老槐樹的下麵。
“它曾經盛開。”涼玉俯身注視著我。
“是,沒錯,它曾經盛開。”我莞爾點頭,勾唇微笑。
我們在樹下站了許久,任午後時光靜謐流淌,微風掠過枝頭,溢出安靜的沙沙聲。
這一刻,天涯,咫尺。
“未央。”呼喚從遠處的林蔭裏傳來。
我轉身看去,目光穿越過樹葉繁密的間隙,落在老宅的窗台下,清瘦的身影靜立在陰影裏。
“七喜。”我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收回視線。
無視身後的目光,沉默轉身。
“對不起。”我艱難地蠕動著嘴唇,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滑下,“謝謝你,梁七月。”
握住涼玉的手,我咬著下唇,無聲離開。
回到城市,我們又開始了各自忙碌的生活,像陀螺般旋轉這行走。
我現在在念大三,而涼玉已經升上大四,他申請了留校助教,以他的音樂資質與才華,學校很重視他。
夜晚他陪著我看星星,他對我說,“未央,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
每隔兩周,我們就要去醫院複查,醫生檢查了我的情況後,給出了我們最後一個建議。
於是此刻,我們申請了長假,坐在轟隆聲裏開往西藏拉薩的火車。
火車在穿過峽穀時,我躲進了涼玉的懷抱裏,他會輕輕地吻一吻我的額頭。
在火車上漫長的等待裏,我慢慢地陷入溫暖的包圍裏,腦海裏總是回想起那天陸良對我說的話,他說,早在曼汐爸媽離婚之前,曼汐就被檢查出患有肺癌,曾經花費了大量經費去醫治卻依然無果,隻能延長存活壽命,她一直在對所有人隱瞞病情,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與難過,除了那個曾經走進她心裏的陸皓,本來她可以堅持到二十一歲病情複發,但是那次流產卻讓已經壓製住的癌細胞快速擴散,所以一切的結局都被瞬間提前了,她不想讓你和所有人看到她滿是傷痕的另一麵,不想讓你擔心讓你難過,所以在最後她選擇了離開,去一個沒有你們,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在她返程接受醫院最後治療時,她選擇臥軌自殺……
肺癌,我忽然想起曼汐抽煙的樣子,那雙嫵媚挑起的眼睛,我曾經笑話她,“抽煙抽得那麼狠,小心肺造反。”
她並不在意,吞雲吐霧,深深地吸了口煙,嗤笑道,“肺,早就沒用了,我要它做什麼。”
那時的我並沒有在意,而是一笑而過。
她纖長的手指夾著煙,眼神迷離,淡漠,在我們調侃她之後,她會笑著說,“姐抽的不是煙,是寂寞。”
惹得我們一幫朋友哄笑,大談網絡流行。
心,忽然空落落的。
我抬眸看火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淚眼模糊。
也許在幾年前的某一天,曼汐也是這樣看著窗外,同一片風景。
眼淚從臉頰滑下,我不去擦,任由苦澀液體流入嘴角。
去拿背包,從背包口袋裏翻出那包曼汐的還未開封的那包黑色愛喜,金屬質感的煙盒沉重而無聲地躺在昏暗的口袋裏。
那是一種熟悉的又陌生的氣息,在眼前流淌。
忽然想起曼汐以前抱著我開玩笑調侃,“未央,請問你的棺材是翻蓋還是滑蓋的。”言行大膽,肆意灑脫,我記憶裏細膩溫存的女子。
打開煙盒,仔細拿出煙,在鄰座借了打火機。
走到火車廁所,站在透著光明的廁所窗邊,像以前曼汐那般姿態,在角落裏慢慢坐了下來,蜷縮起來,半斜著視線,點火。
簇起的火光點燃在煙的另一端,深深的吸進肺中,然後,混合這氧氣與無人可聞得歎息,化為灰燼。
耳邊是陸良說的話,曼汐的遺體已經火化,骨灰撒在聖湖裏,如果你去了西藏,去納木錯聖湖掬把水帶回來,就當作是在紀念她吧……
舌尖有些幹燥,微微發麻,指間夾著煙蒂,我有些生疏卻又如此熟悉地吞吐著煙霧,雙唇艱難地顫抖著。
深深地將頭埋入膝蓋裏,張口卻無法呼吸。
恍惚間她燦爛如夏花的容顏閃過眼前,“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做一條魚。”
我追問她“為什麼。”
“因為魚的記憶隻有七秒,它可以遺忘任何我遺忘不了的人,魚的眼淚在水裏,誰都看不見。”她回眸看我,莞爾一笑,整個世界黯然失去顏色,在乳白色煙霧裏人流匆匆的人海裏流離,不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