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如果……
“你們?”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與追憶,我怔怔地抬頭去看,半開的門口蘇雲別拿著鑰匙僵硬地站著,臉上表情多有尷尬,半響,才笑嗬嗬地移開的目光,“我回來了。”她打著招呼推開身,方錯開身,我卻又驀地後背冒出一陣冷汗,“涼玉你進來休息一下吧。”她朝著門口說。
“好。”有好聽的男聲應她,我卻愈發手腳虛軟了起來,漸漸鬆開了和七喜交握著的手,下意識地移開了些位置。
他進來了,即使我不去看,我也是知道的,輕輕的腳步聲和空氣中淡淡的薄荷香,無形中侵入了這裏,占領了我的腦海,那麼淡薄卻又霸道,又那麼讓人,無法抗拒!
我吃了藥就躺下休息了,七喜帶了保溫瓶回去,仔細地吩咐了我的注意事項,溫涼玉也要離開,兩個人隻是說了些話,我沒有聽清楚,也絲毫聽不進去,從躺下閉上眼睛開始,我的耳邊都是雨聲淅瀝,仿佛還可以聽到豆大般的雨點打在槐樹葉上沙沙作響。
七喜和他關了門出去了,我睜開眼睛又半坐了起來發呆,看著蘇雲別在寢室裏晃來晃去的身影,我驀地覺得心寒而冰涼。
她問我:“你怎麼就這樣讓七喜走呀。”我看她的眼睛,她說,“外麵下大雨了,我看七喜好像沒帶傘。”
“下雨了……”我呢喃看向窗外,她接著說說:“這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天了。”
我並沒有繼續聽她說話,隻是蓋了被子繼續躺下,依舊是雨聲貫穿整個世界與夢境,交織著九年前的那場雨還有窗外淅瀝的雨。
城市的這個冬天比以往幾年還要冷一些,我總是反複地感冒,是身體素質差還是心情鬱結的原因,我無從追究,難以追究。
在某些時候,對待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物,我總是那麼固執,對別人,對自己,那麼固執己見,倔強而脆弱。
我習慣於寫日記,以此來銘記我的歲月和故事,我相信,會有那麼一天,它將會成為我人生軌道的生命線,最後屬於歲月和時光的悲天憫人。
我在寫日記的時候,總是會有種錯覺,讓我想起安妮寶貝筆下的蘇內河,寫在日本軟殼包裝的淡香煙空殼上,她如孩子般笨拙幼稚的字,昭然若示的散漫與灑脫。多少人羨慕不來的灑脫與不羈,默默地在西藏古老的原始森林深處墨脫做著支教工作的內河,那顆奔放歡快的心,發亮若人魚淚珠的大眼睛,還是當年那個與美術老師私奔的蘇內河,逃離,返回,流浪,流離,聚或散,合與離。
我在日記上寫道:1月28號,星期五,晴。
內河,我想親吻你的嘴唇,為你戴上大朵怒放的白花,當你從偷偷留宿在善生房間時溜出來爬牆時,我幫你把自行車推過來,或者接住你你下墜的身體,接住你最後淹沒在墨脫山體垮塌泥石流時的明媚而憂傷的靈魂,親昵地撫著你的長長地麻花辮子,撫你手腕上的老銀鑄成的銀鐲,輕聲叫你,內河,內河。銀鐲清脆的撞擊聲,從胸腔深處傳來震耳發聵的呼喚。
闔上日記,我的內心深處隱隱約約突突的預感,在那一瞬間來得那麼不安而狂放,我喃喃地念著:蘇內河,蘇內河。
躺在床上,突兀的心跳聲裏,呼之欲出的一個名字,隱隱約約在腦海中浮現,睡意朦朧中,乳白色的霧靄裏,一張明媚而憂傷的臉漸而明朗……
秋雲高校的寒假很早就已經開始了,隻是實驗班一直有補習的傳統,在春節氣氛越來越濃烈的時候,班主任終於宣布放假,在全班的歡呼聲裏,我小心翼翼地珍惜著十七歲的最後幾天時光。
離開前需要整理的東西很多,光是幾科書本就裝滿了一個大紙盒,然後抱著沉沉的紙盒放到走廊上帶走,教室裏每個人幹得熱火朝天,大家極是高興的,每個人身上洋溢著的青春氣息如此濃烈,所有人笑得很真誠,互相打著招呼約定新年新學期,然後告別離開。
“未央,我爸開車來接我回家了,一起走嗎?”阿寶捧著紙盒湊過來。
“不用了,七喜說來接我,我還要去寢室收拾一些行李呢,你先走吧,改天我去你家找你。”我笑著說,“記得替我向寶姨問好。”
“知道了。”阿寶應了聲,抱著紙盒朝樓梯口走去,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在教學樓下,阿寶父親從車內出來,上前替阿寶接過沉重的紙盒,笑著揉了她剪著短發的頭,父女一起坐進車裏,驅車離開。
我是羨慕的,而且是嫉妒的,我以為我可以堅強的,但那總是我以為,抱著沉重的紙盒我坐在樓梯口,不願起來了,學校裏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顯得愈發空蕩而寂靜了,香樟樹的葉子沉厚地鋪滿了一路,卻沒有人來打掃,寒冽的冬風在單薄的校服空隙裏鑽來鑽去,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失魂落魄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