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嚇得及時縮手,那碎片隻輕輕在我臉上滑過,並無劃傷。我重重吐了口氣。
“媽媽!”紫淵嬌俏迎了上去,自然地挽住蘇姨的手臂,“媽媽不是說近些天身子有些不適嗎?怎起來了?這裏人多嘈雜,汙氣太重,不適合久待。”
蘇姨道,“我若不來,怕是又要出人命了。”
“媽媽。”紫淵撒嬌,一邊扭動玲瓏有致的身子,“我隻是在教訓一個小丫頭而已,怎會要了人命。”
蘇姨蹙眉,語氣略微有些不悅,“上月,有丫頭不慎踩髒了你的裙子,你便動怒命人打了她五十個巴掌,當時是沒要人命,可是後來呢,那丫頭的臉腫的不成樣子,拖了幾日,還不是沒救。紫淵,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可不想經常死人,沾染了晦氣。不吉利!”
紫淵的臉色也有點難看,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向來遷就她的蘇姨居然為了一個雜使丫頭,對自己發火。
“隻是臉上劃幾刀而已,媽媽至於如此嗎?”
“當然至於!”蘇姨的聲音徒然拔高,有著不容駁回的凜然,“綠昔,是我欲培養的好苗子。往後,你還是少動她為妙!”
一絲硝煙味暗暗遊浮在略顯渾濁的空氣中,煙霧氤氳裏,大家一時靜若寒蟬,連吐息聲都清晰可聞。良久,紫淵的嘴角輕輕抽搐,違心道,“紫淵明白了,往後自當與綠昔好好相處。”說完,卻又是絲毫不留情麵,拂袖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看熱鬧的人都已散去。我還傻傻立在原地,眼淚幹涸,緊巴巴地貼在臉上,恍惚間抬頭,那雅閣的門早已打開,清莞就站在轉折的欄杆邊上,靜靜地看著我,眼裏縈繞著一絲憂愁。
“綠昔。”清莞抱著我坐在她的膝蓋上,鏡子中,我和她的臉蛋,一大一小,宛若兩朵並蒂蓮,靜靜綻放。
細看之下,我和清莞姑娘竟有幾分相似。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可知曉?”
我點頭。
“冥冥之中,也許和你有緣,第一次看到你,你正嚎啕大哭,那麼小,被袁大娘抱在懷裏……綠昔,這名字其實並無什麼意義,是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條河叫綠昔河。”
她細碎地說著,我認真地聽。
“爹爹得過探花,我也算是出自書香門第。第一次相遇時,我還是個大小姐,第二次相遇,卻是在這裏……造化弄人!嗬嗬……”她笑得眼淚都出來,隱隱的啜泣壓抑在喉間,“家道中落,娘親得了重疾,無錢可醫,我迫不得已走上這條路,也錯過了與他相約重逢的時間。卻不想,那日他被同僚們慫恿來麗春院,看到了我。”
她沉痛閉目,那段陰鬱往事再次浮上心頭,仿佛已經結痂的傷口,又一次被揭開,鮮血淋漓。
“我自是無顏麵對他,他生氣了,很生氣,追問我為什麼,問我懂不懂得什麼是羞恥之心,懂不懂得禮義廉恥……他那樣的人物,怎會懂得我們尋常百姓的苦楚!尊嚴,是建立在你還活著的基礎上,吃得飽飯,穿得暖衣服,才談尊嚴,若人死了,你還要這虛名有何用。”
她依舊保持著抱我的動作,我僵硬地縮在她的懷中,不敢動,我怕打擾到她那段沉重的回憶。
“綠昔,千萬別走上我的老路。就衝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我也不會親眼看著你跳入這萬劫不複的火坑。”
樓梯處突然傳來咿呀咿呀的響動聲,隻見阿媛抓著裙裾“蹭蹭蹭”跑上來,她鮮少這麼冒失,看來是有什麼急事。
“姑娘,蘇姨來了。”還想說什麼,卻硬生生咽回去,像是忌憚我在場,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緊盯著我。
清莞鬆開雙手,對我說道,“你先去小房間裏避一避。”
我覺得奇怪,又不是什麼見得不人的,為何要我避開。滿腹狐疑,最終還是乖覺地點頭,走進臥房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裏。
我隨便往小凳上一坐,還沒坐熱。蘇姨便上來了,似乎不止她一個人,因為腳步聲有些雜亂。
“娘——”
我聽到有男孩子的聲音。
“說過多少遍了,這裏可沒有你們的娘!”蘇姨厲聲道。
兩屋相隔的牆壁,有一麵勾繪了牡丹花的圓形紗窗,我將臉緊緊貼了上去,凝滯了呼吸。還好,透過那丁點大的罅隙,我隱約能看到外麵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