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是母親眼中乖巧懂事的好女兒。
可是母親的早逝,讓我一直耿耿於懷,懷恨在心,深陷悔痛不能自拔。
我便是那名罪人,從早期同意姐姐與姐夫的婚事,再到後來我與秦先生走在一起,母親從反對、失望、傷心、絕望到最後身體崩潰,我始終與伊走在相悖的道路上。也許,在生命的盡頭,她還在深恨著我。隻是,此刻她不在人世,我隻好替她延續承受這種恨意。
她走的那天,幹癟的雙手滿填溝壑,坑坑窪窪猶如她走過的一生,淺淺無力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臉,眼神空洞迷離,沒有多說一句話,離開這個令她不開心不滿意的世界。
怎麼辦?
身後一片哭聲,姐弟四人抱作一團。
我的眼淚、一切信念、一切忍耐如同我的世界,瞬間分崩離析。
故人已乘黃鶴去,從此執書念何人。
接著,我出了一場車禍。大難不死還是醒過來,隻是精神有些恍惚。
心裏好像缺失了大塊。
我決定墮落,自甘墮落。
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即便是秦先生,也不能阻止我。以前我總聽他的話。
我並沒有去夜場天天買醉,那種所在不適合我,去過一次後我再也提不起興趣光臨第二次。
我隻是每天像機器人一樣工作,沒有笑容,沒有追求,停止聯絡朋友,停止一切社交活動。
我的經理章子瑜見我這樣,也不多數落我,他以為他可以理解我失去至親的痛苦。
嗬,他不是我,怎麼能理解?我從研究生畢業後,進入公司研發團隊以來,我看著他如何一步一步營營苟苟當上研發經理,我不喜歡他,卻也並不討厭他,市場經濟製度下,優勝劣汰,誰又是那麼幹幹靜靜的呢。
可是,這個人卻是我的前夫。
半年前母親去世,我意外發生車禍。
大難不死後,我醒過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離婚。
原則上我是位負責任的妻子,離婚是他提出來的。
今天下班後,我直接驅車回家。春寒料峭,我剛下車覺得微微有些冷,隱約聽到以前總是空蕩蕩的複式別墅裏,歡歌笑語。我並不訝異,猜到是秦先生怕我憋壞自己,給我從哪裏找來一群朋友吧。她們總願意給我麵子,或者給秦先生麵子。
“呀,英姿,你回來了?快過來,我們有事相商。”我甫進門,小言便把我拉過去。小言是我大學校友,也是密友。還有兩名妙齡女子隨意坐在羊剪絨沙發上。
“學姐,我們正在考慮在杭州辦一個浙大校友聯誼會,想邀你做主持呢。”丁丁是我小學妹,活潑開朗,乖巧伶俐。
我嘴角微微上揚,很長時間,我連這個動作都沒有做過,所以,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這個微笑是多麼的牽強僵硬。可是我已經盡力了。
“我哪做得了主持。不過,我感謝你們來看我。”我義正言辭,不容丁丁有拒絕的機會。年紀越來越大,青春所剩不多,也就越發明白虛與委蛇浪費時間,多麼不值。我不算年輕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顆很不年輕的心,而母親的離世,這一顆心更是滄桑老氣,無半點生機。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另外一名似曾相識的摩登女郎剛從廚房出來,眨著眼睛大眼睛羨慕地對我說:“英姿姐,你家真漂亮!一處房子,從廚房還有女人的衣櫥最能反映品味,嘖嘖,羨煞旁人。”
這一處房子,是秦先生作為碩士畢業禮物贈與我,因為他知道我對吃沒有要求,可對於住卻有若幹要求。兩年以前我也如她,愛煞這座房子,可是那又怎麼樣,現在的人苦苦追求著自己所不曾擁有的東西,擁有之後,又發現一切不過如此,如果擁有一顆健康的心,在哪裏都是開心的,孩提時期的我什麼都沒有,隻有母親的無盡的愛,可我是那麼幸福。如今我的心已缺失,不再健康。
我是那麼的普通。白家女兒個個青春靚麗,膚白,苗條。可我例外,皮膚不白,淺麥色皮膚;中庸之姿,不醜卻沒有令人一眼難以忘懷的容顏;身材不胖,可是也不苗條,唯有腰肢稍顯纖細。十/八/九歲的我曾一直追求皮囊的光鮮美麗,美白、美容、瘦體都是我的追求,
可是有什麼用呢?我唯有無數次羨慕他人而把自己卑微的自卑無限放大,我有多麼的自尊,便有多麼的自卑。我努力減肥,學習化妝,使用美白護膚品,可我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華麗麗地搖身一變成為仙女,我還是那麼普通,我比以前瘦可是有比我更瘦的人,我比以前白,可是有天生比我白很多的人,我學會化妝,可是有人化妝比我更好看。
我在比較中失去自我。某一天猛回頭發現我把這麼多時間放在承載我靈魂的皮囊上,皮囊也許是光鮮了,可是靈魂卻沒有成長。
那時我都已經二十二歲了,我沒有順利考上研究生,一顆浮躁的心帶給我的最終還是逃不掉的宿命報應,沒有考上理想大學的研究生又錯過找工作的黃金時期,我不願意將就去調劑,不願意將就做不喜歡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