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昊空能感到身軀的日減衰敗, 不是因為黎昕繼續下手, 而是毒素沉積到了一定程度。
比起附身在萎靡無力的帝王身上, 姬昊空愈發喜歡待在黎昕身邊。
黎昕勢大, 又沒了白鵬海的掣肘, 連江白容要他辦事, 言語也多了幾分上心。當然她向來溫柔善解人意, 隻不過現在更加有分寸 。
宮殿內,江白容親手為黎昕腰間係上香囊。香囊的款式不過是專門打賞下人用的,裏麵通常裝一些碎銀兩, 旁人挑不出錯。但這隻香囊夾層中藏了毒。毒素不會一下子致命,後勁綿長,讓人慢慢虛弱至死, 連太醫都看不出問題。
擁有這種毒0藥方的人, 本身就不簡單,卻因為江貴妃父兄的官位越做越大, 掩飾了過去。
江白容為黎昕係好香囊, 尾指在香囊流蘇上輕輕一挑, 看不出有意無意, 眉眼如畫, 挑動的卻是人心。
黎昕一怔, 江白容已將纖纖玉手收攏袖中,柔聲細細叮囑道:“這是新配置的,莫要沾唇, 否則無藥可解。”
黎昕笑容如同抹了蜜似的道:“知道你關心我, 不過要讓他入口,免不了……我這身子自己心裏清楚。這方子在戰亂中遺失,連你也沒有解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他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遞給對方道:“娘娘您看這是什麼?”
江白容麵色泛紅,驚喜道:“這是……蓮花餅?我昨天還在念叨。”
“陶記的蓮花餅,知道你想吃,進宮就順手買了。”黎昕眸光閃動,“以後,這宮牆總有一天會困不住你的。”
江白容接過油紙包,想要靠上前,矜持的止步,克製道:“黎昕,你真好。”
黎昕笑容越發柔和,與賢王溫柔的笑容相似,卻更加柔軟、真實,配上他世間罕有的俊美容顏,將姬子騫襯得失了顏色。
“娘娘高興,黎昕便開心了。”
江白容晃神,眼眸中惋惜懊惱著什麼,黎昕卻恍若對自己的魅力一無所知,兀自笑道:“皇上虛症漸重,朝堂內外劍拔弩張,連我出入皇宮也不如以往自在,不過都隻是暫時的。娘娘,您快嚐嚐,還熱乎著呢。”
江貴妃笑容甜蜜,小心拆開油紙,動作猶如偷腥的貓兒。陶記的蓮花餅做成朵朵蓮花形狀,顏色由淺到深,讓人一見難忘。所以即便身在深宮,已是貴妃娘娘,江白容對這宮外的老字號糕點鋪子念念不忘也在情理之中。
黎昕並不愛這類糕點,卻喜歡看對方品嚐。江白容給麵子的當場吃了兩口,再次品嚐時,黎昕行禮告退。
“娘娘慢用,我回大晉宮了。”
“黎昕,慢走。”
忽略江貴妃含情脈脈,欲擒故縱的作態,姬昊空很滿意黎昕用了一個“回”字,來形容他的大晉宮,哪怕他已經將自己和夢中的帝王區分開,看作兩個不同的個體。
他們唯一相同的隻有名字、身份、相貌和對黎昕的心意。
不過他對黎昕絕對信任,而夢中的帝王連對自身都不信任,所以患得患失,越害怕失去,失去的越多。
姬昊空繼續悄無聲息跟隨在黎昕身邊。
黎昕走出殿門,笑容便從臉上消失無蹤。姬昊空以為黎昕為了保護江氏,出門不忘偽裝疏離來避嫌,不過等回到黎昕的住處,他才發現對方屋中放了許多陶記的油紙包。
這些包裝上都標了購買者的信息。有太監、宮女,很多姬昊空沒見過的名字,甚至壓根就不是宮人的。它們被按照身份歸類,黎昕挨個拆開,從繩結的打結方式開始細細觀察。等到裏麵的蓮花餅全都露在外麵,對比之下姬昊空才發現,唯獨送給江氏的蓮花餅,瓣數和顏色不同於其他。
傳遞消息的暗語嗎?陶記的人必定認識黎昕。知道購買的這份糕點,會落在江白容手裏。江白容提蓮花餅是刻意而為,不是貪嘴。而從宮外傳遞消息進來,卻繞開賢王,說明這股勢力見不得光。
姬昊空一瞬間已經聯想到了許多。
黎昕神色越發凝重,在房中踱步思考,最終招來手下親信。不是旁人,正是撞破賢王殺死薑淑妃一幕的小太監趙虎。不過在夢中,趙虎是黎昕提拔上來的,還混了個京中五虎的諢名。
“小虎子,替我盯緊陶記鋪子。”黎昕將蓋了店名紅章的油紙遞給對方,吩咐道,“發現可疑之人,向我……還有王爺報告,千萬不要驚動江貴妃,切記!”
姬昊空眼前一黑,熟悉的時光跳躍感又來了。他再恢複視線,發現傾盆大雨中,黎昕撐著竹骨傘,一身縞素走進了靈堂。
靈牌上寫著大晉成皇帝之位字樣。
姬昊空:……
原來在夢中他已經駕崩了,連個廟號都沒混上,這個夢為何還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