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暖花開,又一次清明將至,想著家鄉的梨園裏也馬上千樹萬樹梨花開了吧!北方的樹木總是很準時的體現著節氣的變化,不管天氣怎樣冷熱變化異常。不到清明,梨樹就是不肯吐露它那滿身的潔白。
前兩年回家過年,在濃重的晨霧中拍下了家裏那棵大梨樹的照片,當不經意間再次看到它時,那朦朧中魔幻身姿依然讓我驚歎。
它是一顆飽經風霜的大梨樹,隻是村子東北邊大片梨園中的一棵。小時候聽父親說那些最粗的梨樹大概有近兩百年了。對它們的年齡,至於偶這些模糊的印象,現在也不確知。兩百年在我童年的意識裏不過是一個簡單的百位數字而已,年少的時候哪能理解時間的意義。
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梨子還比較值錢,村裏的人都會在梨園裏搭上草庵子,每家有人日夜看管,以防有人偷摘將要成熟的果實。綿延成片的梨園當然也就成了夥伴們經常玩耍的地方。那才是最自然、親切、自由的所在。哪像現在城市的小孩隻能被關在特定狹小的人工製造的地方。生活其間,經曆它們的春華秋實,也幫著大人們給它們授粉、噴藥,除草,隻是盼望它們身上的梨子能長得大一些,多賣些錢而已。那樣的日子,雖簡單、辛苦但也有享用不盡的快樂。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離開它們,告別那樣一種生活。
如今離開它們已經很久,對於它們的春夏秋冬,隻能靠回想或者盯著照片來還原它們的身姿了。
金秋,甜甜的酥梨采摘完以後,濃密的樹葉就開始慢慢凋零,我想是它們太累了吧,為我們生長出那麼多果實,疲憊也是難免的。眼看著那一片片葉子,發芽,生長在自己的懷抱裏,陪伴自己抵禦狂風暴雨,為自己遮擋炙烤的烈日,此時的告別也會與一些不舍吧。所以梨樹的葉子不會被秋風一下掃落,它們的分別總是是陸陸續續的。直到打過霜之後,梨樹葉子才幾乎全都飄落在地上。告別了春花,告別了秋果,告別了葉子,梨樹走向了孤獨。隻剩下禿禿的枝幹,孤獨地抵禦寒冷。也許就像人世的所有苦難,沒有人可以和你一起分擔,唯一可靠的隻有自己。它們沉默著站在那裏,軀幹嶙峋,卻也揮灑出一身的遒勁,沉穩。
冬日的梨樹,現出最真實的姿態,毫無遮掩。幹枯的枝幹並不吸引人的眼球,刺骨的北風中也不會有多少人來陪伴它,除了村裏來剪枝的人。冬季之於樹,好比黑夜之於人,都需要這樣一個時間,把身上所有的裝飾卸下,回歸到一個最普通、最安靜、最真實的自己。
冬去春來,蒼老的大梨樹依舊吐露一身聖潔,點燃人們對收獲的希望,給人們一年的辛苦注入一點期盼。這點期盼或者希望,就是人們在勞累中解乏的東西吧,但卻是我們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
到了清明前後就鄉親們是最忙碌的梨花授粉的日子了。村裏人把雪花梨的花蕾預先摘下來,放在溫箱烘烤碾碎。裝到小瓶中做成花粉保存好。等到梨花競相開放成漫天大雪時,全村男女老少便出現在梨園。他們腳踩長凳、梯子小心翼翼地用綁有橡皮塊的小棒把花粉點到每一朵花蕊裏。
春秋代序,村子裏的一輩輩人,在時間的輪回中漸漸長大、老去,或者兒孫滿堂,或者孤苦無依,直到與這個世界告別。而大梨樹依舊沉穩地站在村子的東北邊,把根深深地紮進沙土地,不緊不慢地數著著時間的輪回。我想隻有它才最能把人世的變遷,生命的意義看透。
兩百年,有多少人成為它們的過客,隻在短暫的時間裏,嚐到它們的果實,享受它們的陰涼啊!
一位同事也對照片上的那棵大梨樹的所呈現的美表示驚歎,對我說她無法想象,擁有這樣的一棵樹,是什麼感覺。我想,我又怎敢說擁有它,我隻是幸運地遇到它,享受過它的恩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