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產下以來就從未見過生父,娘親告訴她,他遠出經商,但是她比誰都清楚,他不過是不堪重負、拋妻棄子罷了,她不恨他,因為,她從未承認過有這麼一個爹爹,即使沒有他,她也活得很好。
她的娘親是一名歌姬,妖豔魅惑的容顏足以獨立群芳,然而,她從未在他人麵前一展芳容,因為,她若被權高位重的官人相中,她最愛的幼女便從此不會得到母愛,她能給她的,僅剩這卑微得不忍直述的愛了。她為官人連續五日盡展歌喉,隻為給幼女添件好衣裳;她一連坐高台五個時辰操奏舞曲,手指磨破隻為給幼女帶上銀項圈;她不眠不休地在棉衣上繡牡丹,鮮血淌滿十指隻為讓幼女不會低人一等;她攬下麗人坊的雜事,隻為讓張媽媽容得下她們母女二人。如此的娘親,怎能不讓她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於是,她比任何一戶尋常人家的兒女更懂事:她從不輕下遑論,因為她自知不配;她從不要求得到什麼,因為她早已知足;她從不抱怨無朋無友,因為她深知有娘親足矣。她,年僅七歲便已嚐盡世間冷暖,盡管世間負予她,她仍是執拗地活了下來。
但是,天不盡人意。過度的勞累讓她的娘親患上輕度的肺病,積極求醫仍是可以根治的,但是,為了讓幼女得到更好,不惜剩下微薄的醫藥費給幼女添衣加食。待到她發現母親的病時,早已進入了晚期。從前母親時不時地咳幾下,她以為隻是普通的咳嗽,因此不甚在意。可是,有一天,她路過柴房時親眼看見了母親咳出了血,絹上的一抹殷紅讓她癱倒在地。自此,她扣下了母親所有的活,單薄的身板整日奔波勞累,每天準時為母親熬湯藥,但是,即使如此,那日卯時:
母親的臉透出了從未有過的蒼白,但是卻異常安詳,她知道,這已是臨死前召。她不明白為何老天連她唯一的娘親都要奪去。
“淒卉啊,娘走了後,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為我活著,去……去活給別人看,你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咳咳……”,蕭霜那艱難地從咽喉擠出幾句殘言。
“娘——不要……我不要您死,您死了我可何以活?您不會死的……不會……”蕭淒卉覺得心像刀剮似的,她除了剛生下那一聲“哇——”,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那般痛哭——她知道她沒資格哭,天下容不了弱者,隻有堅強才能活下來——但是娘親,這個最堅強的後盾都要塌了,她還如何撐下?
“淒卉,別哭……人總要生老病死……對了……”蕭霜那從瓦枕下抽出一個荷包,“這是你爹爹予我的,你拿去與……咳咳……與你爹爹相認……”蕭霜那從未見過蕭淒卉提及自己的爹爹,盡管她心裏清楚,淒卉不想與這從未謀麵的爹爹相認,但是,淒卉隻有七歲,若是不去尋父,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何以生存?
蕭霜那把目光移開,怔了片刻,才從娘親顫巍巍的雙手接去荷包,她並不想去與這個無能懦夫相認,但是她想讓娘親去的安心,隻能接過。
見手空了,蕭霜那安心地闔上雙眼,安然歸天,仿佛靈魂出竅,慢慢升騰,升騰,看著正痛苦的幼女,微笑著高去。
“娘——不——您醒醒,您睜眼看看卉兒呀——”蕭淒卉嘶聲裂肺地哭了起來,潮濕的房間裏裹滿了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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