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譯文】

現在凡是為子孫後代打算的,不過是廣求生財之道以留給子孫,田地連成片,鋪屋跨街坊,糧食裝滿倉,黃金綢布裝滿箱。一方麵,其心還不滿足;另一方麵,又自以為子孫世代都用不完,因而又十分得意。但不知以立身行事、做人的道理教育兒子,以傳統的禮儀法度整肅家庭,以致自己十多年勤身苦體積聚起來的資財,沒有多久的時間就被子孫們揮霍掉,反過來還譏笑祖先不會享受;又埋怨他們吝嗇,對自己沒有什麼恩惠。開始以欺騙偷竊的辦法滿足其私欲,不夠花銷的話又訂立契約借債於人,等上輩死去以後再償還。從這些人的心思看,惟恐祖輩父輩長壽,甚至有病不醫,暗下毒藥。原想給子孫造福,結果反而助長了子孫的過惡,並禍及自身。

比如前不久就有這麼一位士大夫,祖先是本朝名臣,家很富而本人卻很吝嗇,鬥升之粟、尺寸之帛,都要自己經手,鎖而封之。白天把鑰匙放在身上,夜裏則把鑰匙藏在枕頭底下。病重時,不知道子孫已偷了鑰匙,打開儲藏室,開箱取走錢財。當他蘇醒過來後,摸枕下的鑰匙不得,憤怒而卒。其子孫不哭,大家爭著藏起錢財,以致鬥毆打官司。這時尚未出嫁的閨女,也蒙著臉投狀到官府,爭取嫁資,為鄉裏所恥笑。這是因為子孫自小到大,隻知有利,不知有義。人們為了生活,錢財是少不了的,但也不宜貪多求餘。錢財剩餘太多,反而會成為累贅和負擔。如果其子孫果然好,難道其布衣粗食都不能自謀而會死於道路麼?如果其子孫真的不好,雖積金滿室又有什麼用呢?所以多藏錢財遺留給子孫的人,我看他是愚蠢到了極點的了。

【評析】

這篇家訓,以某一士大夫為例,生動地說明了一個道理:積聚資財留給子孫,以為可以使子孫世代富有,其結果事與願違,徒然養成子孫驕奢淫逸的惡習,甚或危及自身。因此,司馬光不僅自己為官不聚財,死後屋子裏“床簀蕭然”;並且在家訓裏將不以錢財遺子孫,而必須以義方訓其子、以禮法齊其家的道理教誡後代。所以他的後輩能夠繼承他的家風,都能以清廉自守。

範純仁家訓

【撰主簡介】

範純仁(1027—1101),字堯夫,北宋蘇州吳縣(今江蘇蘇州)

人。著名政治家範仲淹的次子。仁宗皇祐年間進士及第。從胡瑗、孫複、石介、李覯等學。父親去世後,才開始出任朝廷官職。知襄城縣(一縣之長),勸民蠶桑。英宗時,累遷侍禦史(禦史台屬官,輔助禦史中丞處理禦史台事務),因反對追尊濮王,被迫離開朝廷通判安州(安州副長官)。神宗時,遷同知諫院(諫院副長官,同長官一道掌規諫諷喻)。因反對王安石新法,出知河中府(河中府長官)。哲宗時,累遷至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元豐改製,以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執行中書令職務為宰相)。後以忤章惇,貶永州。徽宗繼位,詔為觀文殿大學士(官名,凡曾任宰相者方能除授,以示尊崇。出入侍從,以備顧問,無實際職掌)。死後諡“忠宣”。著作有《範忠宣公全集》傳世。

他自稱“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因此在家訓中誡子弟重在一個“恕”字。

儉可助廉恕可成德

【原文】

吾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生用不盡。以至立朝事君,接待僚友,親睦宗族,未嚐須臾離此也[1]。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2]。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節錄自《宋史·範純仁傳》

【注釋】

[1]須臾:片刻。

[2]恕己:寬恕自己。

【譯文】

我平生所學,得益於“忠恕”二字,一生受用不盡。以至在朝廷做官事君,在家裏接待同僚好友,在平時親善和睦宗族,都未曾片刻離開過它。

有些人看起來雖然愚笨,但責備別人時卻很明白;有些人看起來雖然聰明,但寬恕自己時卻顯得十分糊塗。如果能以責備別人的心去責備自己,用寬恕自己的心去寬恕別人,就不用擔心達不到聖賢的境界了。

隻有節儉可以幫助一個人廉潔清明,隻有寬恕可以培養一個人應有的良好品德。

【評析】

範純仁在做人的問題上,既特別重視一個“儉”字,所以史載“自力布衣至宰相,廉儉如一”;又特別重視一個“恕”字,所以自稱“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

起居飲食,注意節儉;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九百年前的封建官僚能夠做到的,我們今天的人應該做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