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問第十四
〔原文〕
一、憲問恥。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
〔主旨〕
孔子勉勵原憲有守有為。
〔注釋〕
(一)“憲”指孔子的弟子原憲。
(二)“穀”即俸祿。
〔今譯〕
原憲問什麼是可恥的?孔子說:“國家太平時,隻知食祿而沒有建樹;國家紛亂時,也隻知食祿而不能獨善其身,都是可恥的。”
〔引述〕
公冶長篇說過: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知而出仕,當然很好。愚還要擔任公職,那就是隻知食祿,而不知進退,果然很可恥。
還有,擔任公職,卻隻領薪水而不好好做事,同樣可恥!不論政治清明與否,都是如此。
〔生活智慧〕
(一)泰伯篇也說過同樣的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可以合在一起加以體會。
(二)知進退是重要的修養,當進即進,該退就退。不貪圖利祿,也不留戀職位。政治之外,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
(三)現代官吏,分成政務官和事務官兩大類。孔子這一番話,應該是對政務官而言。事務官隻管好好做事,便大致不會被罵為無恥了。
〔建議〕
如果要擔任政務官,便需要擔負起政治責任。
〔原文〕
二、“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主旨〕
孔子告訴原憲仁道當行,但不容易行。
〔注釋〕
(一)“克”即好勝。
(二)“伐”是自誇的意思。
〔今譯〕
原憲又問:“能夠克製好勝、自誇、怨恨、貪欲這四種毛病,可以算是仁者嗎?”孔子說:“可以說是難能可貴了,但是否算是仁者,那我可不知道啊。”
〔引述〕
孔子對於仁的描述,有時候采取積極的說明,譬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雍也篇)和“克己複禮”(顏淵篇)。有時候采用消極的說法,譬如這一番話,表明不克、不伐、不怨、不欲,隻能說十分困難做到,卻不能算是仁。一個人不好勝、不自誇、不怨恨、不貪婪,已經十分不容易。但要成為仁者,還需要更多的修養。孔子說他不知道,是客氣,意思就是加以否定。
〔生活智慧〕
(一)好勝、自誇、怨恨、貪婪,可以說是一般人的通病。可見我們想成為仁人,實在要十分努力。但是隻要有誌加上努力,就難不倒我們。
(二)完全不好勝,絲毫不自誇,絕對不怨恨,一定不貪婪,根本不可能做到。我們隻要合理地加以克製,不過分,也就可以了。
(三)合理的好勝,是自我激勵的原動力。合理的自誇,是誠實對待自己的表現。合理的怨恨,才是不怨天不尤人的著力點。合理的貪欲,也是努力奮鬥的支撐力量。
〔建議〕
從現在開始,力求做到不好勝、不自誇、不怨恨,也不貪婪。唯有這樣要求自己,才能克製到合理的程度。
〔原文〕
三、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主旨〕
孔子主張士人一定要有高遠的誌趣。
〔注釋〕
“懷居”即心懷安居,貪戀安居享受。
〔今譯〕
孔子說:“一個讀書人卻貪戀安逸的生活享受,那就不配作為一個讀書人。”
〔引述〕
每一個時代,都有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條件,可以隨著當時的情況,做出合理的調整和改變。
孔子這一番話,實際上和生活方式與生活條件沒有關係。他所說的,是生活法則,所以曆久常新,永遠不會改變。他的主旨是:不能貪戀安逸的生活,喪失修己安人、立身行道的理想。
〔生活智慧〕
(一)為了修己安人、立身行道,而明哲保身,是合理的。追求安寧的生活,能夠安居樂業,當然是讀書人共同的理想。
(二)安逸的生活享受,容易使人懈怠,甚至於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反而逸則不勞,久而久之,就會覺得無聊。
(三)孟子所說“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便是警惕大家,無聊時容易投向不正當的娛樂,反而傷害自己的身心。
〔建議〕
生活水平隻能小康,不能追求奢侈、浪費。
〔原文〕
四、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主旨〕
孔子教導弟子處世的方法。
〔注釋〕
(一)“危”是正直的意思。
(二)“孫”同遜,謙遜。
〔今譯〕
孔子說:“國家太平時,言語、行為都要正直;國家紛亂時,行為要正直,但言語要謙遜。”
〔引述〕
孔子固然倡導“知其不可而為之”,卻並不主張不知保身而任意犧牲。他在“邦有道”和“邦無道”之間,做過多次的提示,便是希望大家注意大環境的不同,來選擇自己的原則,決定自己的態度。
邦有道的時候,政治清明,當然可以言行正直,把自己的意見,平實地表達出來。邦無道時,行為依然保持正直。說話的方式,卻需要更加委婉謙遜,以免受到禍害。
孔子的意思,當然不是叫大家說假話。因為欺騙是不可原諒的事情,說謊的人必然不能心安。但是把話說得更加委婉謙遜,至少可以保身避禍,符合亂世裝愚,以求免於刑戮的道理。
不過,對於國家民族有利的事,仍須勇往直前,不惜犧牲寶貴的性命。這時候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應該積極地加以發揮。
〔生活智慧〕
(一)“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述而篇)的人,孔子並不欣賞。一個人必須勇敢地為社會人群負起責任,卻不能忽視“小不忍,則亂大謀”(衛靈公篇)的教訓。
(二)邦無道的時候,言語足以危害自身,自然應該更加謙遜。說話時委婉小心,謹慎地選詞用字,以策安全。
(三)就算邦有道,不爭名、不爭利、不爭功、不諉過,也都是謙遜的態度,應該是與人相處時,十分重要的美德。
〔建議〕
養成謙遜、辭讓、虛懷若穀的良好態度。
〔原文〕
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主旨〕
孔子論述德與言、仁與勇的本末關係。
〔注釋〕
“言”指說好話。
〔今譯〕
孔子說:“有道德的人必定會說好話,會說好話的人不一定有道德。有仁德的人必定有勇氣,勇敢的人不一定有仁德。”
〔引述〕
這裏所說的言,是指有益於世道人心的好話。一般人說話,由於喜歡標新立異,或者危言聳聽,經常“語不驚人誓不休”,甚至傷風敗德,也在所不惜。所以說壞話的人,往往比說好話的人,更受傳播界的青睞。
然而同樣說好話,動機卻有真也有假。真心說好話,通常都以身作則,務必躬親實踐,應該是說到做到的君子,屬於有仁德修養的人士。光說好話,行為未必配合得上,那就是假仁假義。會說不會做,光說不練,不一定是好人。
同樣的道理,仁人一定具有道德勇氣,能夠見義勇為,也就是勇者不懼。但是隻憑暴虎馮河,便死而無悔(述而篇),勇而不仁,不過是逞強的小勇。
〔生活智慧〕
(一)說好話,必須配合做好事,才算是好人。嘴巴說很多好話,實際的行為卻不仁不義。大家心中有數,不過是假仁假義。表麵上不一定揭穿,心裏頭卻十分厭惡。
(二)嘴巴說得頭頭是道,實際上卻是十足的偽君子。這樣的人很多,所以孔子主張“聽其言而觀其行”(公冶長篇)。言行在理想上應該取得一致,事實上則未必如此。
(三)勇有大勇也有小勇,仁者的勇,必然是大勇。勇而不仁,很顯然屬於小勇。至於為了求生而害仁,那就是無勇。
〔建議〕
從現在開始,堅持隻說自己做得到的話。
〔原文〕
六、南宮適(kuò)問於孔子曰:“羿(yì)善射,奡(ào)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
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主旨〕
孔子讚美南宮適品高心正。
〔注釋〕
(一)“南宮適”即南容,孔子的弟子。
(二)“羿”是有窮國君,善射,為其臣寒浞所殺。
(三)“奡”是寒浞的兒子,有大力,能陸上行舟。
(四)“稷”是後稷,教民耕稼,稷的後代到周武王時亦有天下。
〔今譯〕
南宮適請問孔子:“羿善於射箭,奡能用手推舟前進,好像都不得好死。夏禹、後稷親自下田耕種,反而得到了天下。”孔子沒有回答。
南宮適出去後,孔子說:“真是個君子啊,他這個人!真是個尊崇道德的人啊,他這個人!”
〔引述〕
同樣是弟子,有的問題孔子給予回答,有的卻沉默不語。因為有的問題不能不答,有的問題卻不必回答。南宮適這個問題,表麵上看起來,是向老師報告自己的學習心得。深一層想,則顯然把孔子譬喻為後稷。孔子心裏有數,為了表示謙虛,所以沒有回答。
羿、奡都很有本領,卻不得好死。夏禹和後稷,看起來沒有什麼大本事,結果得到了天下。南宮適的體會,顯然是德行更加重要。他應用這些曆史故事,來譬喻孔子的仁德高於當時其它的人。孔子不便回答,卻欣然給予君子的讚美,說他是一位尊崇道德的好人。
〔生活智慧〕
(一)有本事的人,未必有仁德。有仁德的人,也不一定有很大的本事。兩者比較起來,我們還是更加重視仁德。
(二)有仁德的人,可以透過很多有本事的人,來完成各種任務,不一定要事必躬親,有時反而獲得更佳的效果。
(三)有本事卻缺乏仁心的人,往往為了一己的私利,或者居於顯示自己的才能,不擇手段地為所欲為,禍害更大。
〔建議〕
看任何人,都應該仁德優先,然後才看他的本事。德本才末,是不可改變的根本原則。
〔原文〕
七、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主旨〕
孔子勉勵君子並警惕小人。
〔注釋〕
“不仁”指違背道德。
〔今譯〕
孔子說:“君子有時候也會違背了仁德,小人卻從來沒有行過仁德!”
〔引述〕
在孔子的心目當中,聖人的道德修養,應該是最高尚的。仁者居第二位,而君子則列為第三。
聖人當然不可能有不仁的舉動,仁者安仁(裏仁篇),時時刻刻都合於仁。所以孔子自謙“若聖與仁,則吾豈敢”(述而篇)!他自稱“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子罕篇)!君子偶爾也會出一些差錯,孔子卻以君子自居,實在十分謙虛。小人的品德,當然是最差的。隻會懷土而不知懷德,隻能懷惠卻不能懷刑(裏仁篇)。小人不成人之美,反而成人之惡(顏淵篇),難怪孔子說小人從來沒有行過仁德。
〔生活智慧〕
(一)君子也可能不仁,這是我們必須提高警覺的。不能夠因為平日看起來,像君子,便完全相信他的所言所行。
(二)如果經過多次的觀察,某人確實是小人。他所說的話,哪怕再動聽,也不能相信,以免受害而後悔不堪。
(三)君子偶有不仁,應該是無心的過失,而不是有意的犯錯。隻要知錯能改,不再犯,我們可以原諒,再給他機會。
〔建議〕
君子稍有不仁,還可以原諒。小人而假仁假義,我們千萬不要上當。
〔原文〕
八、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主旨〕
孔子提示愛子忠君的準則。
〔注釋〕
“誨”即教訓、教導。
〔今譯〕
孔子說:“愛護他,能不使他勤勞嗎?忠於他,能不教誨他嗎?”
〔引述〕
長官愛護部屬、父母愛護子女,都應該培養勤勞的習慣。隻有做事努力,不辭勞苦,才能克服困難,用心把工作做好。部屬勤勞,長官自然放手讓他發揮最大的自主性和創造性,彼此都十分愉快。子女勤勞,父母就不必憂心,將來長大了怎麼辦?
部屬對長官忠心,子女對父母孝敬,就必須勇敢地給予合理的勸諫或委婉的勸告。
擴大範圍來說,我們愛護一個人,就應該幫助他保持勤勞的習慣。我們忠於任何一個人,便應該對他的不正當處,提出合理的勸告。
〔生活智慧〕
(一)現代社會,由於生活條件改善、生活水平提高,以致勤勞的習慣,逐漸不為大家所重視。少生子女,更是把子女當做寶貝,因而溺愛子女,反而誤了子女的一生。
(二)部屬對長官,往往存有討好的心理,事事聽話,不敢稍有冒犯。以致決策錯誤,部屬也努力執行,產生更為嚴重的禍害。
(三)愛的意思,並不是不限製,而是合理地給予限製。愛他就應該合理地限製他,這才是愛的真義。否則愛他反而害他,那就適得其反了。
〔建議〕
愛護自己,就應該合理地限製自己,不能懶散墮落、不能驕慢專橫、不能任意妄為,也不能危害社會。
〔原文〕
九、子曰:“為命,裨(bì)諶(chén)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裏子產潤色之。”
〔主旨〕
孔子稱讚鄭國用人能各盡所長。
〔注釋〕
(一)“為命”指草擬外交所需的辭令。命是外交辭令。
(二)“裨諶、世叔、子羽、子產”四人皆為鄭國大夫,分工合作,使外交辭令的製定,更趨精詳完美。
(三)“草創”即起草,打草稿。
(四)“行人”指掌管出使的官。
(五)“潤色”指加以文采。
〔今譯〕
孔子說:“鄭國製定外交辭令,由裨堪起草稿,世叔參與討論,子羽修飾辭句,子產再加以潤色。”
〔引述〕
鄭國多賢才,是國君的福氣。而鄭國的國君知人善任,使賢人能夠分工合作,各自施展才能,更是鄭國老百姓的福氣。孔子以鄭國為例,向弟子說明賢才的重要,勉勵大家為國效勞。但要慎選明君,以便發揮所長。
行人是當時的官名,東裏則是子產的鄉裏,子產用以為號。裨諶和世叔,都是鄭國的大夫。
〔生活智慧〕
(一)分工合作,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十分困難。往往分工而不合作,彼此固守本位,堅持己見,以致影響整體的效果。
(二)我們常說必須顧全大局,便是為合作而分工。彼此建立“若是不能合作,分工也是徒然”的共識。舍棄本位主義,同心協力,全力朝向共同的目標。
(三)領導者公正無私,部屬比較容易精誠合作。若是有所偏私,引起部屬的紛爭,當然難以合作。知人善任之外,更需要公正合理。
〔建議〕
為了合作而分工,才能達成共同的目標。
〔原文〕
十、或問子產。子曰:“惠人也。”
問子西。曰:“彼哉,彼哉!”
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pián)邑三百;飯疏食,沒齒無怨言。”
〔主旨〕
孔子評論子產、子西、管仲三位大夫。
〔注釋〕
(一)“子西”指楚公子申,能讓國,立昭王,協助其改革政事,是一位賢大夫。
(二)“彼哉”是表示輕視的習慣語,意思是無足輕重。
(三)“沒齒”即終身。
〔今譯〕
有人請問子產是個怎麼樣的人?孔子說:“他是個寬厚慈愛的人。”
又問子西,孔子說:“他呀!他呀!”
又問管仲,孔子說:“這個人,曾經剝奪伯氏駢邑三百戶的釆地,使伯氏吃粗飯粗菜,可是伯氏到死也沒有怨恨的話。”
〔引述〕
惠是恩的意思,通常恩惠合在一起講。孔子說:“小人懷惠”(裏仁篇),給他恩惠,便念念不忘。子產是鄭國的大夫,能夠“養民也惠”(公冶長篇),所以孔子讚美他是惠人。給人民恩惠,安定民生。
楚平王去世時,太子珍年紀很小。有人想要立平王的弟弟令尹子西為王,子西以國家有一定的法則,改立君王會造成禍亂,不願意接受。於是立太子珍為昭王,在位二十七年,傳位給惠王。派子西出兵救鄭,接受鄭國很多賄賂,返國時被人襲殺。對於毀譽參半的子西,孔子似乎不願意評論,隻說“他呀!他呀!”不正麵回答。
管仲是齊桓公的宰相,協助桓公成就霸業。孔子以管仲沒收伯氏的食邑,使伯氏過著窮日子,卻到死沒有一句怨恨的話,來證明管仲當時的聲望,實在了不起。
人也的意思,應該是“再怎麼偉大,也還是個人”。既然是人,就有偉大處,也有平凡的一麵。我們不清楚管仲和伯氏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隻是看到伯氏沒齒而沒有怨言,推論管仲這樣處置,應該是合理的。
〔生活智慧〕
(一)經常接受詢問的人,說話必須格外慎重。因為請問的人愈多,表示自己的影響力愈大。受影響的人愈多,當然應該更加謹慎。
(二)沒有人相信,或者根本聽不進去,亂說話的結果,還沒有什麼害處。有人相信,大家喜歡聽,說話若是不正當,害處必然很大。
(三)第三者的批評,往往十分嚴正。愈有名望的人,愈難逃避第三者嚴正的批評。所以聲望日隆的人,對自己的所言所行,必須更為小心。
〔建議〕
心中要有第三者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人在做天在看。人指自己,天便是第三者。
〔原文〕
十一、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
〔主旨〕
孔子教導弟子處於貧賤或富貴時應有的心態。
〔注釋〕
貧富是相對的,各人的感受有很大的不同。
〔今譯〕
孔子說:“貧窮而不怨恨,很難;富有而不驕傲,比較容易做到。”
〔引述〕
貧窮和富有,是兩種不同的生活狀態。愛富嫌貧,應該是人之常情。但是富貴時,大多認為是自己的本領,難免驕傲。而貧賤時則認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否則以自己的能力,絕不致如此。
怨恨和驕傲,是兩種不一樣的情緒反應。通常怨恨貧賤,而富貴時卻十分驕傲。如果要求加以改變,應該是富貴時不驕傲,比較容易做到。貧賤時不怨恨,實在很難。
〔生活智慧〕〔生活智慧〕
(一)貧窮和富有,並不是人力所能夠完全控製的。把它當做無可奈何的命來看待,比較容易獲得從容自在的生活樂趣。
(二)富貴時驕傲,受害最大的是自己的子女。通常富不過三代,和富貴即驕傲,具有十分密切的關係,不可不慎為預防。
(三)貧賤時怨恨,不但於事無補,反而容易造成人際關係的不良情況,使自己的工作,添增很多阻礙,更加有害。
〔建議〕
培養貧而無怨、富而無驕的正常心態。
〔原文〕
十二、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
〔主旨〕
孔子評論孟公綽的性格。
〔注釋〕
(一)“孟公綽”是魯國大夫,性廉靜寡欲。
(二)“老”為家臣的稱呼。
(三)“優”指寬綽有餘。
〔今譯〕
孔子說:“依孟公綽的性格,擔任趙氏、魏氏的家臣,可以做得很好。但不適合去擔任滕、薛小國的大夫。”
〔引述〕
孟公綽是魯國的大夫,孔子對他相當了解。認為依他的性格,擔任趙氏、魏氏這樣的家臣,可以表現得很好。因為趙氏、魏氏都是晉國的卿大夫,晉為大國,家臣稱為老。下麵還有很多人手,孟公綽寡欲不貪,正好讓他們分工合作。若是擔任滕、薛這種小國的大夫,許多事情需要親自去處理,就不合適。
〔生活智慧〕
(一)適才適任,才是用人的原則。大單位的主管和小單位性質不同,所以任用的人,性格也頗不一樣。
(二)對於熟悉的人,才可以評論。如果不怎麼熟悉,最好不加置評,以免判斷錯誤,引起誤解,還會得罪人。
(三)評論任何人,都應該說出道理來。使聽到的人,按照所說的道理,自己進行判斷。要不要相信,並不能勉強。
〔建議〕
對於不熟悉的人,不予置評。
〔原文〕
十三、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zhì),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主旨〕
孔子論述一種完全的人格勉勵弟子。
〔注釋〕
(一)“成人”指人格完備的人,即“全人”。
(二)“臧武仲”即臧武紇,魯大夫。
(三)“公綽”即孟公綽。
(四)“卞莊子”魯卞邑大夫,有勇。
(五)“文”即修飾。
(六)“授命”為致命,遇危難不惜犧牲生命,
(七)“久要”指舊約,長久以前的邀約。
(八)“平生之言”指平日所許諾的約定。
〔今譯〕
子路問怎樣才算是人格完備的人?孔子說:“要像臧武仲那樣的智慧,孟公綽的不貪欲,卞莊子的勇敢,冉求的技藝,再加以禮樂的熏陶,也可算是人格完備的人!”接著又說:“現在人格完備的人,何必要這樣子呢?隻要能看見利益就顧到義理;遇到危難,不怕犧牲性命;與人有舊約,不會忘記平日許人的諾言,這也可以算是人格完備的人了!”
〔引述〕
才德兼備的人,才有資格稱為成人。像臧武仲那樣的智慧、孟公綽那樣不貪心、卞莊子那樣勇敢、冉求那樣的多才多藝,總共加起來,還需要禮樂的陶冶,才構成完美的人格。缺少其中任何一種,畢竟仍然有遺憾!
這麼高的規格,對子路來說,也許是太嚴苛了。所以孔子退而求其次,指出看見利益便能兼顧義理、遇到危難不顧生死、有所承諾長久信守這三個條件,認為也可以稱為成人了。
孔子所說的成人,便是現代的完人,也就是人格完美的人。有學問、有道德、有勇氣,必須齊全。
〔生活智慧〕
(一)我們罵人,常罵“不像一個人”,這是其它民族所難以了解的。沒有學問,可以像一個人,沒有能力,也可以像一個人,隻有道德修養不好,就不像一個人。可見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分子,道德修養是十分的重要。
(二)顏淵篇說過: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一個人要不要修養品德,完全可以自行決定,用不著和別人商量。立下誌向,要成為健全的人,要陶冶高尚的品格,任何人都禁止不了,也抵擋不住。
(三)子罕篇說過: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有誌竟成,隻要立誌向善,不斷提高品德修養,自然有一天成為完人。不必急,一步一步來。不能停,一直向前走。
〔建議〕
不要立誌做大官,也不一定要立誌做大事,但是一定要立誌像一個人,提升自己的品德修養。
〔原文〕
十四、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天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主旨〕
孔子向公明賈請教公叔文子的為人。
〔注釋〕
(一)“公叔文子”指衛國大夫公孫拔,左傳稱為公孫發。
(二)“公明賈”應該是公叔文子的朋友或部屬,所以孔子向他請教。
(三)“其然?豈其然乎?”意思是“他是這樣嗎?他真的是這樣嗎?”
〔今譯〕
孔子請教公明賈關於公叔文子的為人,說:“公孫大夫平日不苟言笑也不貪取,是真的嗎?”公明賈回答說:“那是傳話的人說得過分了!公孫大夫該他說話的時候才說話,所以人家不會討厭他說話;快樂的時候才笑,所以人家不會討厭他的笑;應該取的才取,所以人家不會討厭他的收取。”孔子說:“他是這樣的嗎?他真的是這樣的嗎?”
〔引述〕
孔子不相信有關公叔文子的傳言,知道公明賈對他相當了解,所以向公明賈求證,公叔文子是不是真的跟傳言所說的:不言、不笑、不取;公明賈做出一番解釋之後,孔子還是不太相信,因此將信將疑地說出:是這樣嗎?意思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真是太好了。
〔生活智慧〕
(一)同樣不相信,也可以分成正反兩麵。正麵的意思,是雖然不相信,卻寧願它是真的。反麵的用意,則是根本不相信。就算是真的,我也不相信。
(二)有些事實太真實了、太美妙了,以致大家不敢相信。這時候最好不要急,想辦法再加以證實,使大家自己調整原先的態度,轉為相信。
(三)說的人,身份關係比較敏感,大家也會加以懷疑。要說好話,同樣需要因人、因事、因時、因地而製宜,大家才會相信。
〔建議〕
說話時不要過分武斷,人家反而比較容易相信。
〔原文〕
十五、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主旨〕
孔子評論臧武仲要挾國君的事。
〔注釋〕
(一)“防”是地名,武仲的封邑。
(二)“求為後於魯”指要求魯國的君王冊封他的後代。
(三)“要”即要挾。
〔今譯〕
孔子說:“臧武仲據守他的封地防,還要求魯國君王立他的後代,雖然有人說他並沒有要挾國君,我是不相信的。”
〔引述〕
孔子是魯國人,對於魯國發生的重大事件,不能不關心,更不能說不知道。臧武仲是魯國的大夫,孔子讚美過他的智慧,對他的事情,更不得不有所評論,以示負責。臧武仲要求立後,孔子認為擺脫不了要挾國君的嫌疑。他以負責任的態度,明白表示不相信他沒有要挾的意思。
〔生活智慧〕
(一)俗語說:瓜田李下。意思是不管有沒有不正當的行為,在當時的環境下,很難不引起大家的懷疑。我們做任何事情,都應該依據當時的情境,避免瓜田李下,以免令人產生懷疑。
(二)立後的重要性,應該是精神大於物質。優良的精神獲得傳承,得以發揚,遠比物質方麵的尋求保障,能夠繼續享受下去,來得有意義、有價值。可惜一般人在立後時,往往偏重物質方麵,很少注重精神的發揚光大。
(三)不論利用任何形式,使對方害怕,不得不接受我們的要求,都是一種要挾。在第三者看起來,都是不合理的不正當行為。
〔建議〕
做事時力求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
〔原文〕
十六、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jué)。”
〔主旨〕
孔子指出桓、文二公心術的不同。
〔注釋〕
(一)“晉文公”名重耳。
(二)“譎”即詭詐。
(三)“齊桓公”名小白。
〔今譯〕
孔子說:“晉文公詭詐而不正義,齊桓公正義而不詭詐。”
〔引述〕
齊桓公和晉文公,都是春秋時代的霸主。依據曆史記載,齊桓公的功業,還不如晉文公那樣成功而長久。但是孔子對這兩人的評價,顯然齊桓高於晉文。
譎的意思,是詭變不正。晉文王善於權變,卻不能守正。用現代話來說,比較不正派。齊桓公在堅守原則方麵,比較正派。卻由於權宜應變的運用,不夠靈活。中華文化主張執經行權,也就是持經達權。齊桓能守經而不知行權,晉文善行權卻不能守經。兩人和周文王比起來,畢竟差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