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8章
高空跳傘曆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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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研究人員,我經常為社會科學家的各類發現著迷,比如不同的人在納粹大屠殺期間采取的行動有何區別。鑒於這一曆史時期政治形勢緊張,民眾情緒起伏很大,很難對其做出準確的感知與判斷。幸運的是,在考慮到勇氣這一重要概念及其如何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發揮作用時,我們可以憑借科學的方法與這些痛苦的事件保持一定的客觀距離,並做出判斷。史蒂芬妮·法根–瓊斯和她的同事對於大屠殺期間非猶太人向猶太人伸出援手的原因進行了研究。法根–瓊斯從性格與情緒因素入手,致力於研究在相同情況下冒險救助猶太人的群體,以及未能伸出援手的旁觀者群體。研究人員仔細區分了施救者和旁觀者,包括兩個群體品質,年齡、宗教背景、承擔風險的傾向性、同理心、性別、受教育程度以及其他因素。通過統計分析,施救者明顯比旁觀者具有更高的道德標準、同理心以及社會責任感。了解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促使某些人做出英勇之舉的因素,並不意味著我們能夠在今天重現這種勇敢。也許你確實對他人抱有同情之心,並具有相當高的道德水準,然而在某些時候,你還是會被恐懼占據上風,行動意願搖擺不定。
那麼,還有什麼比我親自上陣能夠更好地檢驗這些理論呢?我選擇了實際生活中的一些領域,包括社會風險與金融風險,以測試我提出的某些論點。選擇上述若幹領域的原因在於,我認為隻有在一旦經受失敗便會對我自身造成威脅或心理刺激的領域之內,才能真正測試出各種技巧的有效性。比如,我最近驅車前往附近的一家賭場,在一盤賭局中押上了對我來說非常大的一筆數目。我這樣做不是為了在不確定性中尋求刺激,而是為了測試自己通過呼吸及其他方法減輕焦慮的能力。可是我根本沒贏錢,這讓我重度焦慮!在勇氣方麵的測試,我選擇了聽取朋友、同事、家人對我個人和工作的真實反饋。和所有地球人一樣,我對於被他人審視、評判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我采用了擁抱失敗等技巧,發現這在麵對負麵的評價時格外有用。最後,為了檢驗自己的勇氣,我選擇了高空跳傘。我恐高,對飛行也懷有深深的恐懼,高空跳傘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大挑戰。不過我知道,這是對本書所列技巧最好的檢驗方法。
粉碎恐懼清單
采訪50位勇氣達人時,很多人都無意間提到曾經嚐試過高空跳傘,這讓我很驚訝。從某種意義上說,高空跳傘的體驗幾乎已經成為勇敢冒險者的同義詞。我毫不猶豫地決定要親身一試。
首先,必須清楚兩件事:我既恐飛又恐高。這種強烈的恐懼感迫使我在靠近岩礁和高處的風景時,都要將一隻腳伸在前小心地試探,好像腳下的地麵會突然消失一樣。對飛行的恐懼屬於認知範疇,更多源於我對於飛機基本機械原理的不信任,以及堅定地認為一旦我不能專心致誌地用自己的意念力對其實施控製,它就一定會在熊熊烈火中呼嘯著一頭紮向地麵。結果,乘飛機旅行對我來說相當痛苦,我不敢睡覺或觀看影片,覺得那樣做飛機就會出事。這些荒謬的想法充分證明了奇幻思維的存在,但同時也是奇幻思維有助於控製焦慮的證明。
我列出了所有讓我對跳傘感到恐懼的因素,作為進行高空跳傘的第一步。我認為列出自己的恐懼因素,就能夠找出應對方法,在理性思維中打開一個缺口。我的恐懼清單大致如下:
1. 降落傘會失靈或無法打開。
2. 高空跳傘教練有可能突然失去知覺,或無法打開降落傘。
3. 飛機會發生機械故障。
4. 我在著陸時會骨折。
5. 我在著陸時會撞上電線杆、樹或者其他障礙物。
6. 我會被閃電擊中(我知道,這一點非常荒唐可笑)。
7. 由於飛行速度過快,我會因為無法呼吸而窒息。
8. 降落傘吊帶會脫落,我將一頭栽向地麵,而教練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我。
9. 周圍大氣溫度過低,我會被凍傷。
10. 地麵上的獵人會錯把我當成飛禽,對我開槍射擊。
11. 因為沒有勇氣跳傘,我在飛機上會臨陣脫逃。
12. 人們會認為我置家庭責任於不顧才進行這樣的冒險,從而把我看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我還列出了另外34條,不過通過上麵的12條,你就應該能夠了解一個大概。我發現自己的恐懼可以分為幾個類別:一些屬於社會類型(比如人們會對我產生的看法),一些與身體相關(比如我可能會摔斷一條腿),還有一些則純屬無稽之談(比如會被閃電擊中或者被凍傷)。經過與專業人士交談之後,我很容易就擺脫了最沒道理的恐懼——跳傘公司在暴雨天氣中不會安排跳傘,而且我會穿上禦寒效果極佳的防護服。但一想到要在高空中從飛行的飛機上跳下(準確地說是掉下來),我還是會感到慌亂。我認為告知大家我要去高空跳傘的事情有助於我堅持到底。於是,我告訴每個熟人自己要去高空跳傘,以促使自己專注於既定的目標,讓自己激發出更多勇氣,以免令他人失望。
約定的跳傘日期終於到來了。在前往飛機場的路上,我感到了異常的平靜。我以為自己會緊張得想吐,結果絲毫沒有。有時候,我們應該等待事情真正來臨時的親身體驗,不要在事前胡思亂想。我害怕飛行,又恐高,於是自然而然地認為自己也會特別害怕高空跳傘。不過直到我開車進入通往機場小跑道的車道時,仍然覺得無比平靜。
下車的時候,我稍作停留,觀察了一下即將用於跳傘飛行的飛機,它和我想象的十分不同。我在電影中總是看到詹姆斯·邦德從飛機上跳下來,可停在我麵前的飛機相當小,比很多私人駕駛的賽斯納飛機大不了多少。奇怪的是,親眼見到跳傘設施讓我更感平靜、更安心。
在前台注冊時,我與高空跳傘公司的老板聊了幾句,告訴她自己正在寫一本有關勇氣的書,而且這是我第一次高空跳傘,是為寫書進行的一次實驗。她馬上跟我說其實高空跳傘非常安全,雖然大家都怕得要命。她說在跳傘預訂時經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況:預訂者留下聯絡方式,也安排好了跳傘日期,可等到詢問預訂者的信用卡信息進行最後支付時,對方會突然掛掉電話。如果將電話回撥過去,就會無人接聽。按照她的說法,“大部分人真是怕得要死”。
之後,我開始無緣無故地感到緊張。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之前已經那麼平靜了,原以為在整個跳傘過程中都能處亂不驚。於是我暗自告誡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一定要完成這次跳傘。這樣一想,我的焦慮慢慢平複了,看來恐懼會以不同程度襲來,勇氣就是不斷克服恐懼的持續性過程。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坐在了飛機上。飛機衝向跑道盡頭,開始爬升。在飛行的10分鍾內,我一直和跳傘教練(他將和我一起完成這次跳傘)攀談。教練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大聲跟我說:“我們現在正往4 572米的高度飛行。如果真的出現了機械故障,我們就直接跳傘!”好像他知道我正在想什麼一樣!當我問教練有過多少次跳傘經曆時,他的回答是8 000多次。從統計學角度看,他帶著我跳傘的這次一定不是他教練職業生涯的終結。我明白,從他人身上汲取勇氣,就算自己完全沒有信心,也可以被他人的信心所鼓舞。分析一下我認為跳傘教練能夠讓我如此安心的原因,就不難揭示勇氣的兩條策略。首先,我使用了奇幻思維:我相信跳傘教練會使用“魔法”,這次跳傘肯定不是他跳傘生涯的結束。既然我跟他在一起跳傘,就一定能夠分享他的好運氣。其次,我借助了集體行動的力量。到目前為止,我的恐懼都源自對自我的關注,與教練一起跳傘,讓我學會從“我們”的角度考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