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月色朦朧。許久之後霍凰歌才移開了眸子,隻覺得自己羞得渾身上下都通紅了。見她這般羞澀,元璟沉微微一笑,開口道:“凰兒莫不是在擔心我是那些浪蕩子吧……也是,我太心急了些……隻是我怕今日不說,以後被人搶去了可怎麼辦……”
“好了,景沉,別說了。”霍凰歌的柔荑還擱在元璟沉略帶薄繭的大手之中。原來看起來如玉般的長手,也會有繭子呢。而且,貌似這繭子都很久了,他一定和自己不一樣,很認真的練武。聽著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她一窘,竟然就那樣喊出了他的名字。看到他眼中那絲聽到她的輕喚而閃過的一絲喜意,心頭又湧上暗甜。
可是,她雖歡喜,可並沒有失去理智。她目光微凝,嚴肅地說道:“景沉……這不是兒戲,你要知道我的身份。雖然我並不想要這皇後之位,但是這天恩綿延百年,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你和我在一起,你可能會麵臨危險,甚至生命之憂。而且,我出身江湖,信奉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的伴侶,必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唯有一人。你,可應麼?”
他聽罷霍凰歌這一番話,心中一陣翻騰。他雖是知道她灑脫爽朗,可是今日,他才知道了她原來根本無心於那極其尊榮的後位。他喜歡她,可也知道那命定皇後之恩的榮寵,他曾擔心過,若是霍凰歌不肯放棄後位,那他……該如何?
雖說他進京本就是為了奪帝位,可如果霍凰歌因著他要做皇帝而中意他,他定會極其失望。因而他故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就是想試探一下她是否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子。可如今,她卻直言不要後位,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提起了另一口氣。
若是他以後成了皇帝,她是真的會離他而去麼?畢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是所言不虛。若是她以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豈不是會很棘手?
需得說,很久以後元璟沉回憶往事,他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對霍凰歌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讓她知道真相後在絕望之中認識了那個男人,因此讓他永遠的刻在她的心房;而他做過最慶幸的事情,也是對霍凰歌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依著那時候霍凰歌的性子,絕對會因為他是皇家人而敬而遠之,退避三舍。那他和她,就真的絕無可能。
可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她的夙願,對他們來說,實現的幾率真的很是渺茫。他是帝王星,她是命定的皇後,根本沒有可能空置六宮隻納一人。可……這般美麗的願望,難道真要如此辜負麼?
他曾經隻在意過一個女人,那就是他的母親宸妃。他的母妃深愛著他的父皇,為他出謀劃策,指點江山,紫宸殿裏朱筆常伴繞指柔,好似真真琴瑟和鳴。可是父皇呢?口中說著定會珍重,可是那一個個填滿六宮的妃子讓她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她深愛父皇,為妾終生無怨無悔,可父皇對她做了些什麼!朝臣的牝雞司晨之言讓他疑了她,生生剝奪了身懷六甲的母妃議政之權,日日留宿孟淵宮,讓昔日繁花似錦的沐合宮近乎成了冷宮。
母妃為父皇的冷心冷清日日傷神流淚,又吃了那當時的金貴嬪,如今的嫵貴妃摻了慢性毒藥的飯食,身子漸漸虛了。母妃遣人去尋父皇,父皇居然殘忍至此,連探望都不曾有過一次。就這樣日複一日,母妃已然絕望到了麻木。
他還記得他最後一次見母妃,母妃麵如白紙,血色盡失,身上宛如骨架撐著肉皮一般瘦弱,見了他,依舊絕美的麵龐扯出一個慘淡的微笑,輕聲道:“璟兒……別去在乎那些權勢富貴,那都是過眼雲煙……你不該錯過的,就是那個命中注定的人兒,和你彼此深愛的人兒。有了她,你才會知道,世上一切與她相比都微不足道;而若是你失去她,你會後悔終生……”
第二日,母妃誕下一個早已氣絕多時的小公主,而她已是油盡燈枯。而父皇,好似完全忘了母妃的產期,沐合宮一片愁雲慘淡,孟淵宮卻一派紙醉金迷。聽當時還留在母妃身邊的韓嬤嬤後來和他說,那日母妃緊緊抱著她那身體早已冰冷的小女兒,一字不言。沐合宮安靜的宛如無人,還能隱隱聽得見孟淵宮傳來的絲竹之聲。母妃聽著,忽然笑了,吩咐韓嬤嬤取了一個匣子要她交給我後,就讓所有奴婢都散了,說她想睡一會。
不過一個時辰後,沐合宮正殿就忽然起火。正值傍晚,殘陽如血,燃燒的沐合宮在夕陽的映襯下,那樣的美,宛如怒放的鳳凰花。
而那時,父皇才好似又想起了自己這個曾經深愛的妃子,急急奔到已成廢墟的沐合宮,一副難以承受的樣子。接著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沐合宮起火之事。而他那是已拿到了母妃托韓嬤嬤留給他的匣子,讀過母親給他的信箋後,哭了,笑了,心冷了。他主動上殿說是自己臨離開沐合宮前不小心碰倒了燭台才引發了大火,父皇知此險些將他廢為庶民。卻是霍皇後說情,再加上他是“宸妃”留下的唯一血脈,最後隻是將他派遣去了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