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岐國,元貞十五年
大岐國的大朝正殿乾德宮,坐落於京都雒陽北丘紫薇山之巔,這紫薇山不甚巍峨,為防賊人更是將這好好的山伐得光禿禿的。即便如此,在這三百裏平原上,紫薇山,依然像是獬豸的獨角,把這正大光明四個字刻在百姓心中。
初至而立之年的岐國天子主伯庸,挪動肥胖的身子登上乾德宮前殿,宣室殿三層閣樓,輕輕撥開窗子,看著被大雪覆蓋的京都雒陽。
宣室殿高九丈九,是這獬豸獨角的頂尖明珠,這三層閣樓便是雒陽城中的至高之巔了。從這至高點俯瞰整個京都,此時雖是雪停了,但仍然看不出半分人氣,連西市街頭枯樹上抱窩的家雀都沒有探頭出來叫兩聲的打算。
主伯庸輕歎一聲:“大雪下了一月有餘,終是停了,朕又做錯了什麼,上天為何降罪於朕,此次大雪厚積,不知壓塌多少民房,又有多少百姓凍餓而死啊。”一旁侍候的黃門令忙勸慰到:“主上乃仁君厚主,憐惜百姓,上天怎會降罪於君上?再者今秋雖粟米產量不如前些年,但這副產的麥、豆等糧食卻產量頗豐,想必良家也不至於死於冰雪之災,再者這京中所居之人必定非富即貴,梁架結實,穀倉充裕,陛下且寬心。”
主伯庸瞥了他一眼:“哎卿安知朕所慮之事。自太祖高皇帝西出封國岐、破泰朝、奪天下、建我大岐豐功偉業以來,岐家天子已曆三代,太宗皇帝勵精圖治,興修水利,衣著樸素,廢除肉刑,使我大岐進入強盛安定的時期,先皇在位時更是削諸侯封地,平定吳逆之亂,勤儉治國,與民休息。
朕自承先帝遺命以來,夙興夜寐,不敢或忘。隻是朕登基已一十五載,關外八路諸侯國不勤王事,對關內帝位虎視眈眈,塞外蠻族,亦對著中原土地垂涎已久;佛道二家盛行於世,隱隱有瓜分天下的苗頭;三載以來,各地皆有報曰妖魔邪祟,橫行霸世,為禍鄉裏,如今又暴雪封路,這不恰應了那滅世之兆!朕無能卻也不想做這亡國之君啊,難道我大岐要四世而亡嗎?”
主伯庸越說越激動,抬起右手一掌拍在窗欞之上,震得窗沿的積雪簌簌而落,“就算這都不算天罰,這上清宮當代天師之女,後宮昭儀張氏,吾……朕的愛妻啊,這懷胎都十五月有餘,朕就這麼一個子嗣啊,”說到這主伯庸抬起袍袖抹了一下眼角,“哎,朕與你說這些做甚,朕剛才隻是被風迷了眼,你且去宣丞相與大農令進宣室殿麵君議事。”
此時的黃門令已經在戰栗中縮成一團,伴君三五載的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寬厚長者模樣的帝王發這麼大的脾氣,此時的他隻得快速應了聲“唯”,躬身下了閣去。
透過窗戶,主伯庸看了眼宮中道路上匆匆而去的黃門令,輕歎一聲後便關了窗戶下到大殿了。
隻是,此時的雪地裏遠不是這個年輕皇帝所看到的那麼純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