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接不下去了。臨走的時候,公司負責電影宣傳的同事狠狠地看著我說“:你說得實在太差了。”我嘻嘻一笑說“:我沒說實話就不錯啦。”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踏實。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再困惑一個問題——要如何回答別人的問題才能顯出自己的好。
記得還沒畢業那會兒,凡是別人問我意見,我都會盡可能地找到對方的優點進行評述,對此還沾沾自喜。一位同學明明歌唱得很糟糕,但偏要參加歌唱大賽,她問我的建議。我就說:“你唱得還挺有自己的風格的,應該很容易讓評委記住吧。”然後她就花了幾百塊買了一條裙子,義無反顧地參加了比賽,最終成為墊底歌手,蒙羞而歸。我在現場,特別不好意思。我隻顧著自己說話是不是有水平,是不是滴水不漏,是不是讓對方舒服了,根本就忘記了別人問我意見的時候,是想聽到我真正的想法。如果你不好意思實話實說,就最好不要回答,不要給別人錯誤的信息,問問題的人想知道的是答案,而不是僅僅是讚美。
後來學乖了,開始對事情有了自己的態度和分析。每次別人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就會很認真地說:“是這樣的,我對這件事情有幾個看法……”
我說得格外透徹、特別誠懇,把自己都感動了,心裏想著:你看,除了我誰還會那麼那麼的在乎你啊。
某一次參加審片,看了其他欄目組的節目,輪到我發言的時候,我仔仔細細記錄了一整頁A4紙的建議,列出了節目裏的十大硬傷,以及造成這些硬傷的原因。我才說到第四點,對方節目的製片人已經滿臉通紅,老板也看不下去了,讓我們私下解決。私下再找對方時,那個製片人徹底和我鬧掰。我特別不能理解,為什麼我那麼認真地說出你想聽到的答案,你反而不開心了呢?
其實每次我意識到自己身上有某種問題時,就會用盡全力去調整自己的軌道,讓自己不要繼續朝錯誤的方向前進。當我意識到自己總是為了讓對方開心而去說假話時,我就再也不能允許自己繼續諂媚下去。然後我的生活就逐漸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二十幾歲談了幾次戀愛,次次都以不同的理由崩盤,但究其緣由都是因為過多幹涉對方的想法。比如一件事情談不攏,就會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條一條擺出來,本來講的隻是事實,或對或錯,或黑或白,簡簡單單,可對方死不認理。那時吵架之後我總說的一句話是:“不怕智商低的,就怕耍無賴的。”智商低的,可以彼此靠近,但耍無賴的就會讓你覺得兩個人的世界觀不符合,常理解釋不清楚,這一次即使回避了,下一次還會發生衝突。
後來吵架吵了半天,才發現對方會耍無賴並不是不認理,而是嫌我態度太差,本來親密無間的兩個人,談判起來就像是上下級關係。
有一年過年回家,我給家裏買了一個馬桶智能加熱坐墊,我媽偏不要。我就努力說服她,說這個坐墊有什麼什麼作用,對你們會多麼多麼好。我媽和我吵了兩個小時,我脾氣倔得要死,我媽就隻能用痛哭來表達她的憤怒。我媽一哭,我就傻了,趕緊說:“我哪裏說錯了,我說的一直是對的啊,你反駁我就是了,幹嗎要哭啊。”然後我媽就說:“我管你道理對不對,你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當時我就蒙了。道理對不對不是最重要的,態度對了才是最重要的——這是我媽在我成長之後,又給我上的一堂極其深刻的教育課。有時候,道理可以不用說得太明白,隻要用正確且對方能接受的態度表達自己的觀點,必然皆大歡喜。之後公司再開會,我開始進行選擇性的發言,態度與內容,都是重要的。
小時候,因為對事物沒有自己的看法,所以努力讓自己看任何事物都有態度,憤青大致如此。後來慢慢成熟了,理解到即使對事物有了自己的看法,也不必一一說出來,你的態度有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