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落紅恰如心頭血(1 / 2)

一盞青燈如豆,散下微微紅光暈開一窖濃濃酒香。那酒香銷人魂骨的濃鬱,飄在空中,如寒冬的梅林起了暖霧,惹人鬱鬱滿腹梅花醉。

此時,偌大的酒窖盡隱於黑暗,看不見盡頭,隻餘了燈下的一片白能看出幾分清明來。

妖君蘇狸東倒西歪躺在一堆空酒壇中,左臂牢牢挽著一壇新開了泥封的老酒,鼻端微鼾陣陣。

“哈哈,起來喝,起來喝,喝完去抓老妖怪,哈哈。”蘇阿沐歪歪斜斜站在燈下,玉麵微醺,粉頸半紅。她伸腿踢了妖君一腳,哈哈一陣狂笑,仰頭舉起鬥大的酒缸灌了幾口酒,然後搖了三搖,晃了兩晃,美目一翻,載到在了蘇狸懷中。

偌大酒窖一時寂寂,隻餘跌倒的酒壇潺潺淌出酒水的聲音。

阿沐伏在蘇狸胸口,微微蜷縮著身軀,小手下意識地拽緊妖君的衣領,半埋著臉,嬌哼著蹭了蹭,嘴裏呢喃道:“君上,阿沐……好……好冷……”

“嗯……”他輕輕哼了一聲,丟開手彎裏的酒壇,雙手一攬,將那嬌小的身軀裹在了懷中。

如豆殘燈應景地微微一搖,滅了。

清晨,南風穿過莽莽鬆林吹進沈府小築,卷下一樹殘梅,吹進東廂一間暖閣,輕撫著窗下站了一夜的妙音郡主的發梢。

朗朗晴光下,她麵容憔悴,形色倦怠,似生了場大病般,目光遊離地望著不停撒下殘花的那樹老梅。

“奴婢給郡主請安,郡主起了沒?”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忽然傳來侍女的問安聲。她漸漸回過神,低頭看了看懷裏捂了一夜的那盞馬燈,轉身走到了秀床邊。

無聲歎了口氣,她拉開床頭一屜暗格,將馬燈放了進去。然後,沈傾城神色如常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便當昨夜諸事未生吧,穆煙隻是幼時故交,近年已是形同陌路,何必再想著他徒增感傷?她坐在梳妝台前如是想著,隻是想著想著,臉上卻莫名有了淚痕。

“郡主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忽然就哭了?”伺候洗涑的侍女嚇了一跳,拿起手絹拾盡她臉上淚水,關心問道:“可是穆小侯爺欺負我們家郡主了?”

沈傾瓷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指了指廳裏那株老梅樹,然後撿起飄落在妝台上的一瓣殘花,對著侍女晃了晃。

那侍女心竅玲瓏,見狀答道:“郡主也是心思柔軟,見這落花竟生出了憐惜來,和那詩裏的古人一般。隻是初春已近,舊花凋了還有新紅,郡主不必傷心。”

舊花凋了還有新紅。傾瓷恍然想起昨夜追著粉衣少女在月光下嬉鬧的那個穆煙,神情又暗了。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舊花調了,真還有一樣的新紅麼?

吃早飯的時侯,傾瓷坐在飯廳裏等侍女去喚穆煙,海零公公站在一旁,看她聲色憔悴,便問道:“郡主昨夜可是沒有睡好?”

傾瓷點頭,笑了笑,忽然指著身旁的椅子,示意海零公公一並坐下吃飯。

海零公公卻搖了搖手,並未坐下。他說:“郡主和小侯爺用過之後,老奴再和孩子們一起用飯便好。”

南祁的禮製,深宮裏走出的人最是在意。沈家雖然厚待他,給了這沈府小築讓他頤養天年,可終歸尊卑有別,即便現下裏麵對的是他帶大的郡主,他也斷然不會坐下與她一起用飯。

若是往日,沈傾瓷定會依從他,不作強求,可今日不同,她一直用倔強的目光看著他。

海零公公困惑地端詳她半晌,明白了——今日他若不落座,郡主斷然不會享用這餐早飯了。

恭謹道了聲謝,海零公公囑咐侍女新添了一副碗筷,這才皺著眉頭坐下,然後問傾瓷,說:“郡主今日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傾瓷不答話,抬手拾起銀筷,夾了一箸煎餃放在海零公公碗裏,甜甜笑著。

海零公公滿麵狐疑,沒有動箸。他看看傾瓷身旁的另一副空碗,猶豫了一下,說:“郡主,小侯爺還未到,是不是該等等?”

沈傾瓷麵色忽然一寒,轉臉挑了一箸小菜,就著粥,吃了起來。

此時,一個侍女慌慌走進了飯廳,對著傾瓷福了一禮,複又對著海零公公低頭說道:“穆小侯爺不在房裏,奴婢四處尋過,府裏也不見人影。”

海零公公皺起了眉,暗想今日怪事真多。郡主一早就使性子,小侯爺又不見了人影,莫不是昨夜兩小鬧出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兒來?偷偷打量郡主臉色,隻見她像沒事人一般,低頭細嚼慢咽著,神色如常,隻是花容有些疲倦。

怕是拌過些嘴了。海零公公嗬嗬輕笑,想起了昨天小侯爺說過要偷光他梅花釀的氣話來,暗想吵過嘴,小侯爺偷酒的欲望定然更加強烈了,便揮了揮手,說:“去酒窖裏看看,小侯爺興許該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