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腐骨軟香傾城毒(1 / 3)

忘了是第幾次從昏迷中蘇醒,他艱難抬起頭來,入眼的是極遠處的燈火。那是一片搖曳的昏黃,伴著蕭蕭嗚咽的風聲,映著雪,微微點亮半闕倒塌的城池。

許是聾了,他耳朵裏沒有半點聲音——雖然那雪明明在大風裏舞得慘烈、那燈火裏明晃晃的劍戟廝殺得也如同虎鬥龍爭,可他就是半點聲響也聽不到。

嗬嗬,這一次,自己又成了誰?附在了誰的身上?

慘烈一笑,還未直起身來,他先噴出了一口血,胸口像是一萬隻巨錘砸過般,根根肋骨都痛得要叫出了聲來。

忽然,眼底映入素手白絹,一股淡淡的幽香飄入了鼻端。

他輕咦了一聲側頭看去,隻見一雙薄衫籠去的纖弱香肩,肩後還漏著一尾焚焦的琴頭。視線再微微向上,他借了漫天星光,看見一對楊柳般的剪眉以及一張溫柔又滿滿關切的臉。

後頸一股溫軟傳來,他才知自己竟躺在一個女子的懷中。

暗想此情此景,他打心裏覺著自己定然是又要經曆一段烽火連天裏癡情鴛鴦浪跡天涯的無聊塵事,於是不由的,他的眼神跟著心意一起哀嚎了起來,牙齒磨得咯咯響。

司徒啊司徒,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仗著你老子是三界之主,折磨本君如斯這般,真是欺負本君老子死得早,沒本事也從你身上咬下一嘴毛啊!你……

一念還沒轉完,他身邊女子忽然如受驚小兔般蹦了開。

香帕落地,落雪四濺,他瞬時直挺挺從女子懷中半摔在地上,痛得嗷嗷如狼般叫了起來。

“姑娘……你他媽有病啊?”望著躲在不遠處怯怯看他的女子,他委屈得淚眼汪汪,說:“姑娘,你他媽還不過來看看有沒有把本君摔壞嗎?”

按他的理解,凡人的皮肉最是羸弱,小刀一削刺啦就掉下一塊肉,百米高的小土坡上呼啦啦一滾就成了一坨紅紅白白的肉丸子,這傻姑娘重重一摔,自己指不準又有幾根骨頭成了粉。

但任他嗷嗷叫得慘烈,姑娘卻是一動不動,遠遠站著,小手捂著嘴,花容瑟瑟發抖。他惱了,忍著胸口萬錘煉心之痛,喝道:“姑娘,你他媽是聾子嗎?”

姑娘的花容更加瑟瑟發抖了,半晌才眼含熱淚地望著七竅轟轟烈烈冒著藍色火焰的他搖了搖頭,嗚嗚哭了。

是,她不是聾子。人間南祁宰相的幼女,大名鼎鼎的禦賜妙音郡主怎麼會是個聾子?凡此天下,細如荒山外蚊蟲耳語,渺若高天上青鳥振翅,她莫能不聞。

哎,隻可惜了造物有缺,上蒼恩賞了妙音一雙能聽歲月吹沙的耳,卻收走了她本該鶯鶯如歌的喉。妙音郡主,她是個啞巴,一個訴不了無端苦言不得心頭喜的啞巴。

不過也正因如是,妖界少主的這一世才有了一個很妙的故事。

“你既不是聾子,那沒聽見本君的話麼?”七竅的藍火又盛了幾分,他直想蹦躂起來賞那傻姑娘兩個爆栗吃。

姑娘眼中含淚,扭扭捏捏好一陣,終於還是期期艾艾上了前,然後懦懦伸出白玉手,把那軟軟搭搭的一團惡公子從雪地裏撈了起來。

溫香軟玉下了心頭邪火,七竅裏的藍焰莫名也跟著滅了。良久,他側頭看著姑娘,扯開血淋淋的嘴,嗬嗬笑了,說:“本君每每入塵世第一眼見到的人,不是上天入地要殺我的至仇,就是與我要走百年路,醉千場酒,同萬場日月星輝的永眷至好,不知此一世,姑娘與我又當如何?”

其實心頭在暗暗竊喜這樣的姑娘用來暖床定是極好的,但蛇蠍如司徒上君,便是給了他雪月風花,怕也是帶了入骨三分毒的。回想逝去那些百世的永眷至好,敢問有哪一個沒斷過他百根肝腸?

邊上姑娘聽不懂少年的話,愣愣看他,莫名悄悄紅了半張臉,緩緩低下頭去。忽而,她又想起來什麼,便又把頭怯怯抬起,再紅著臉仔細看了少年臉龐一遍,鎖住了秀眉。

她在想,這人剛剛滿頭幽幽藍火燒得好不歡實,可為何他那比自己還要漂亮的睫毛就一根都沒事?

直到數十日後,她才知道自己慌亂逃出帝都時,隨手從雪地裏一撈,撿了個天上掉下來的仙。

凡間人·沈相

南祁346年冬,帝都皇城邊的一個早食鋪子裏,當朝宰相沈修下了朝,穿著一身恭恭謹謹的朝服忙忙慌慌闖了進來,爾後,當街霸了一條長凳,喚來一碗素麵,呼呼啦啦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