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警惕起來:“鍾一杭,我覺得你並沒有那麼簡單。”
“那你覺得我很複雜?”鍾一杭突然抬頭,火光映襯著那深褐色眼眸,有光澤閃爍不定。
“我不知道,但是……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不像是一個普通人。
再說了,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麼能把我從洪水裏麵救出來?鍾萱身為藥師,都沒能救下鍾小河,僅僅憑借鍾一杭一人之力,就能把鍾萱和我帶出洪水,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撥弄了一下樹枝,火焰上竄,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
他說:“我已經在這世上,行走了許多年。”
再平靜不過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今天的天氣真好,幾乎看不出情緒波動。
鍾一杭的唇邊浮起一抹淒涼的笑意,單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細線,他皮膚很好,臉龐沒有一丁點褶皺,這是讓許多小姑娘求之不得的。
歲月幾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我驚得愣了幾秒,幾乎快要不認識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遲疑了片刻,把他的話重複一遍:“行走了許多年?”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一直在這世上遊走,走了太久太久,見過許許多多的人,有貧民窟裏麵的乞丐,也有身穿貂皮大衣的富商。我見過大城市的繁華,也見過小村莊的破落,直到有段時間,我覺得自己該歇一歇,暫時停下腳步了。但我不能長期停留在一個地方,這樣會被人發現,我沒有身份,就試圖造一個身份,我沒有生死,就試圖偽裝生死。你聽過古代的易容術嘛,好像很神奇的樣子,但其實我可以為自己造一張臉。有時候我是從外地來的流浪兒,被好心人收養,有時候我是福利院裏沒有人領養的孩子,等待著被收養,有時候我也是街邊的小乞丐,臉色常年是黑的,看不出蒼老或者年輕……”
他的眼裏有著跳動的火焰,深邃之中是久遠的回憶。
那泛白指尖撫上了光滑的臉龐,鍾一杭自嘲似的笑了笑:“還不老吧?”
我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由衷地讚歎:“多少小姑娘都想過這樣的日子,過去很多年皮膚依舊保養很好。”
說實話我也挺羨慕的。
但鍾一杭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很孤單,我在多年之前看到的天空是這樣的,現在看到的也是如此,我的臉就像是這天空一樣,永遠也不會發生改變。你若我說不會死,其實是會的,臉不會蒼老,不代表身上的器官不會老化。死了之後,我會經曆相當一段痛苦的時間,就如同蛇蛻皮,器官也會漸漸恢複正常功能。所以,有個三四年的時間,我都會躲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著新生。”
我無法想象鍾一杭這些詭異的經曆,每一次都是這樣,在痛苦中新生,然後老化,死亡,複醒來,一遍一遍地重複。
“不對啊,我可是和鍾一杭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起的,你的身高什麼的,總不能隨意變化吧?”
剛說完我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十五歲那年,鍾一杭入了山,家裏人找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後來他自己回來了,性格發生了一些變化,但當時誰都沒有當一回事。
是了,就是那個時候,他繼承了鍾一杭的身份,成為了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我有點懵逼,我詫異地看向了鍾一杭,完全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那……我該怎麼稱呼你?”
“就叫我鍾一杭吧。”他淺淺地笑,依然酒窩深深,一貫溫和的表情讓我有些恍惚,“這麼多年過去,我都不太記得曾經的名字了,名字什麼的也不重要,隻是一個代號而已。你叫我鍾一杭,現在我就是鍾一杭,誰管從前或者以後會怎樣?”
我點點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那你會陪我,去找宿家人嗎?”
“會。”鍾一杭很確定地說,“老實講,我對宿家還挺感興趣的,好奇他們是怎麼把一個家族越做越大,形成了現在的規模。對了,這兩天怎麼沒有看見你身邊的那個靈體?”
“夜麟嗎?”我垂眸,喉嚨裏像是卡了一段黃連,苦到眼淚幾乎掉下來,“他現在在一個姑娘身邊,是楊繼的妹妹,楊杉杉。他好像不認識我了,或者說,他的記憶倒退到了認識我之前,他的世界裏,隻有楊杉杉。”
鍾一杭沉吟一聲,做出了判斷:“這個人不屬於我們的村子,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應該就是奔著夜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