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下)
老秘書到了老會計家。老會計正在火盆裏給小公主燒土豆吃;小公主伸腿坐在炕上,腿邊放著一個舊玩具娃娃和一些舊布頭,她用稚嫩的小手正笨拙地在為娃娃縫製小衣服。看到爺爺把剝去皮的燒土豆放到身邊,她用手試試覺得還熱,就又繼續縫她的小衣服。老秘書嗅嗅燒土豆的香氣,他說:‘你的土豆好香阿,給爺爺吃點吧!’小公主看看還在燒著土豆的火盆,又看看老秘書,瞪著一雙透亮的小黑眼珠,歪著紮了一對小辮的小腦袋,不解這位爺爺為啥要嘴吃。老會計讓老秘書坐,並問道:“你這是從哪兒來呀?聽說你調走了。”
老秘書說:“是調走了,但沒啥事也不用去上班啦。今後和你一樣看看家哄哄孩子。我去村裏朝他們要錢了。”
老會計說:‘給了?’
“沒有。曹向東沒在家,二玲子她們給借去了。”
“曹向東沒在家?”
“聽說是老丈母娘病了。他趕過去不知要等哪天能回來,所以我繞到你這兒來了。’
‘到我這兒,你還有啥事?’
老秘書出口長氣,他說:“是有點事。我不還種著村裏的二畝多地嗎?這些年來種菜打豆,貼補家用沒少出力,現在我還不想還給村裏。’
‘分隊時都沒要,這時你還提它幹啥。’
‘你和曹向東沒要,現在也沒人提,可以後呢?我不在鄉裏了,不等於以後沒人要。我想讓你跟孩子們說一下,等我死後,把骨灰深點埋在那兒,也不耽誤種地,再讓村裏收回去。’
‘這是說哪兒的話。我活著沒人去要那點地,死後也不會有人去要。我死時都要跟孩子們說一聲。”
‘這我就放心了。在這兒活了一輩子,不能死後沒地兒埋。咱老哥倆說實話吧,我不白占那點地,我把河套大壩裏那片河灘地劃到了咱村的名下,手續都已辦好;等曹向東回來,讓他到蓄牧局去取一下村裏的檔案,那小子知道這事。留下這片荒地,讓孩子們養點牛放點羊,也能增加些收入。現在國家政策不征收荒灘荒坡的費用。’
老會計激動地說:‘我代表孩子們謝謝你。’
‘謝我啥!村裏那塊地讓我種了這麼多年,算是一點回報吧。原先我想過,等死後把屍首埋在那兒,好好臭臭這塊地,算是一點肥料。現在看來這點做不到了。”
‘臭了那塊地又能多打幾粒糧?現在都用化肥種地了。我是想開了,火化就火化吧。要不埋個墳在那裏,後人路過說不定還要罵呢,死了還占塊地。’
‘說得好!我咋就沒想到這點呢!隻想到死了就可以什麼都不管啦!當自已是個寶呢。’
二玲子送來錢,老秘書笑問道:‘在哪兒借的錢啊?”
二玲子回答道:“上哪兒借去!花大頭利辛中良給你抬的。’
老秘書將信將疑,半玩笑半認真地說:‘抬的好!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叫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老會計看著二玲子,到嘴邊的一句話:村裏開始抬錢花啦?你們長能耐唄!但看老秘書在場,卻什麼也沒說。
小公主把縫好的小衣服套在娃娃身上,舉起示意給大娘看。二玲子笑著湊過去,並說:‘讓大娘看看,誰給娃娃做的衣服呀?這麼漂亮。’小公主把娃娃遞到二玲子手裏,並等著誇獎。二玲子坐到小公主的身邊,把娃娃拿在手中左右翻看假裝讚賞,同時問:“你媽咋把你放這兒了,不上大娘家找姐姐們玩去啦?”小公主說:“我媽讓我在爺爺這兒等她。’二玲子又問:‘你媽幹啥去了?’小公主說:‘我媽和我爸賣粉坨去了。’
老秘書被老會計和二玲子送出院外,他又來到供銷社主任開的小飯店。不是飯點,屋裏空蕩蕩。主任坐在飯桌旁,一手翻撿著白條子,一手撥打算盤,沒有發覺老秘書進來。老秘書笑嗬嗬地說:“剛進屋,就準備要錢了?”
主任停下手上的活,站起身讓座解釋說:“不隻是你那幾張欠條,我要統計一下外麵總共還欠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