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被殺過之後,廚房留下頭蹄下水及足夠的肉,剩下的肉老會計親自掌秤,讓大家買點,有錢的放下,沒錢的記帳。在黃紙釘成的帳本上,老會計寫下賒肉人的姓名錢數。肉很快就被分割完畢,老會計把寫過字的紙張慢慢撕下,並重新把釘帳本的黃紙繩緊了緊,在封頁上寫下“禮帳”二字;隨後在下頁上,他帶頭寫下禮金五元。二玲子的禮金不能超過公爹,寫的是三元。接下來老更倌作為親戚是十元,曹向東五元凡此不等。隨著前來吊孝人的增多,也有帶黃錢紙的,但不在記帳之列。房建喜送了一條幾米長的黑幛,請老會計在上麵用白粉筆寫上“奠”及尤氏鮑老太太千古,並署上鮑國平和他的名字,掛在醒目處。
合好的棺材頭朝院門被擺放穩妥,幾個人在老會計的指揮下把鮑老太太的屍體入殮;尤梅姐幾個哭得昏天黑地。棺頭前的長明燈在燈罩裏冒著黑煙,供品前的三柱香閃著亮光,院門旁豎著招魂幡。二弟小弟跪在棺材前,為奶奶在一個瓦盆裏燒紙;過多的紙灰被倒出涼在一邊,等待用黃紙包起來,隨逝去的人埋入墳中。白茬棺材怎麼看都不順眼,房建喜開車跑回工地,找來深紅色快幹防鏽漆;現在涮上一宿能幹。屋裏院裏亮起電燈,也擺開了從學校借來的桌凳。吊客無論是否吃過飯,但隻要願意都可以上桌喝酒一聚;飯後大多數離去,留下的人願為守夜,陪伴逝者及家人。為此夜半時還要有一頓飯。
第二天太陽還沒出來,天際卻映滿早霞;霞光中莊稼沒有一滴露水,‘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幾個身影扛著鍬縞說著話走在地裏,是老更倌領二弟帶幾人拿著吃喝來到墓地。兩株老榆樹枝繁葉茂,上麵不知河時築起兩隻喜鵲窩;喜鵲被驚起,叫過幾聲留戀地飛走了。老更倌讓二弟在尤千裏墳的上方位挖下第一鍬土,並保留到一旁,等填埋靈柩時也作為第一鍬土敷在棺蓋上;隨後幾人按著老更倌畫定的方位開始打墓。墓掘好後幾人有吃有喝要等到安葬完再與其他送葬人一起回去。老更倌交待好掘墓的深度後讓二弟從地裏按原道先回去,他還要勘察一遍靈車將要走過的路線;自家地裏幾壟莊稼可以不要,但在山坡上他發現了問題,靈車經過時棺材可以悃綁車上,可裏麵的屍首豈不是要翻滾。他趕緊回去向老會計說明情況。老會計說:“用人抬!我安排人。你領二弟和小弟去磕頭吧。”村中炊煙升起,二弟和小弟在老更倌的帶領下給各家磕頭,算是正式通告村民自家有老人去逝;待到送葬時靈柩將要經過哪些人家的院門外,這些家的大門口將自我撒上一道柴灰。
棺蓋被打開,家人要向逝者見上最後一麵;尤梅姐幾個疲弱地哭泣,無力地被人拉扯開,又被安排跪到靈柩前,聽著老會計為逝者“開光”;姐幾個似乎隻聽清開頭和結尾兩句:開眼光,亮堂堂;開腳光,蹬天堂。開光隨後,棺蓋被嚴實地扣上,二玲子丈夫在棺蓋上釘上預設的最後一根釘子。姐幾個被叫起,又跪到院門外;二弟頭頂燒紙用過的瓦盆,隻等靈柩起動的一刻向地麵摔去。靈柩被係好繩子,並縱橫穿上幾道杠子,老會計又親自檢查一遍。三十多個精壯男人被老會計點名挑了出來,分成兩撥;第一撥十六人精神抖擻分列靈柩兩側,手提杠頭;曹家哥倆、二喳子四虎子站在第一杠更是全神貫注,和其他人隻等一聲令下。老會計手拄木棍,嚴曆地盯著第一撥人,隨著他威嚴的一聲“起’,十六人杠子齊整整上肩,邁開齊刷刷的腳步。但願鮑老太太在天之靈能看見這份莊重的禮遇!二弟肩扛招魂幡,姐幾個快步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頭;跟在她們身後的房建喜,一手撒著買路錢,一手提著藍子,藍子裏麵裝著供品及五穀囤等物。老會計拄棍走在抬靈人的一側,嚴密地盯著十六人的腳步,如發現一人步態散亂,馬上叫另一撥人換上去。每當這時,尤梅姐幾個都要反轉身跪下為抬靈人磕頭。
一座新墳堆了起來。人們陸續回到尤家,在院門口洗手,並隨便咬一口餅幹之類的食品。曹向東招呼人們入座張羅開席;隨著第十道菜白豆腐的上桌,老會計嘶啞著嗓子代表逝者向人們道辛苦,並讓孝子們為辛苦的人們磕頭致謝。姐幾個跪在地上三磕頭;尤梅無力起來,也不願起來,她的頭久久停留在地麵上,但願用這種方式,而這種方式又豈能全部表達出她對父老鄉親的感激之情!似乎感天感地,一絲涼風吹過,天邊湧起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