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十(2 / 2)

社員們從二玲子反常舉動中醒悟過來,沒必要為死一頭牛傷心矯情,有牛肉吃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何況能拿回家與老婆孩子一起吃頓餃子!計較牛的死活得罪人何苦呢!那頭牛因為貪吃就該死!如果隊裏的牛都死了,又與哪家相幹?天塌大家死,過河有矬子,最後誰死誰活不知道。二玲子丈夫在場院裏為扛糧的人裝袋子,支使自家兄弟想把二玲子攆回家去,別在這兒瞎‘喳呼’,可自家兄弟沒作理會,仿佛在與自家嫂子相呼應:牛就死啦!能咋樣?二玲子丈夫又看到人們的情緒變化,也就作罷了。

辛中良找來大秤小秤,問二玲子道:

‘隊長沒說,扣不扣錢?’

‘咋的,扣錢你不要啊!就想白吃?’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啥意思?’

‘嘿!我就知道沒啥大事!’

二玲子白了辛中良一眼,沒聽明白他話裏藏著什麼鬼意思。她看看其他幾個人,都在低頭幹活,似乎聽懂了辛中良的弦外之音,說明他們背後嘀咕過什麼,因為有她在場礙於情麵不好明說。她感到自已不能在這兒再呆下去了,更不該叁與分肉。她一邊往家走,一邊想著辛中良的話。若是平常她可能會讓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把話說清楚,但今天不行,畢競是自家人理虧。她對辛中良有種天生的煩感。這種煩感無須理由而存在人與人之間

曹向東不是給二玲子抖威風,正在琢磨怎麼處理這件事,用什麼樣的懲罰手段,警告全體社員以後不會再犯這種嚴重錯誤,同時也要社員們感到他當隊長的威嚴不可冒犯。他見二玲子走後,社員們歡喜的樣子,不像是吃隊裏的牛肉,倒像是吃他個人的‘損種”。這個隊是他自家的嗎?如果僅是丟了點糧食,家醜不可外揚,象征性地懲戒一下也就算了。他朝公社走去,要彙報此事,紙裏是包不住火的;死牛這種大事,不能等領導問到頭上再說,那樣就被動了。

胡主任在辦公室裏,正暗自得意上任第一年取得的成績,不料發生了這等惡劣事件,無疑兜頭澆了一盆開水,燙起滿臉水泡。堅決不能容忍這種階級新動向,他顧不上曹向東的詳情介紹,如大敵來臨般站在走廊,迭聲喊叫王特派員。王特派員幽靈似的出現在走廊裏,邁著比貓還輕的腳步,進了上級辦公室,瘦長的身材站得比棍兒還直,漆黑的濃眉下一雙美目不肯眨一下,薄薄的嘴唇抹成一條線,與下巴構成一個三角形。他極其認真地聽取領導的指示,並嚴肅地保證全力偵辦此案。王特派員在公安幹過,受到的熏染知道辦案的基本程序,沉穩地把曹向東叫到他的辦公室,點燃桂花煙,一邊抽著,一邊聽取曹向東知道的大致情況介紹;根據己往的經驗,心中作著判斷。曹向東彙報完案情,胸中的悶氣得到舒緩,恭維王特派員的同時,站起身要走,並希望上級領導支持他的工作。王特派員仿佛還處於思考之中,並未對他阻留,因為無需他的配合,致於采用什麼樣的偵破手段,更不能事先向他透露。如果有什麼需要商討的地方,王特派員認為也應該與胡主任取得一致看法,是官清於民!要不領導何其稱為領導。

曹向東出了公社大院,並不覺得怎樣輕鬆,對於死牛這件事,王特派員調查出一個什麼結果,暫且可以不考慮;晚間必須召開社員大會,壓一壓這股囂張氣焰,即使怕得罪人,沒人願意發言,也要看看老會計什麼態度。迫於壓力,老會計不能沒個明確的說法。他向老更倌家走去,要讓叔幫參謀一下,晚間開會時他將拿出什麼意見供社員們討論。在老更倌家,他聽慌張跑回來的曹柱子說:王特派員讓辛中良領著,要挨家翻查隊裏丟的糧食。他聽了輕蔑地一笑,心想那就翻吧,這樣更好!但他可不想卷入其中,讓人們聯想到是他出的餿主意。他出了叔家去找供銷社主任,名義上是想看看隊裏為供銷社拉貨掙了多少運費,或多或少倆人先敲定個基本數目;實質是想討供銷社主任一個口風,為曹柱子結婚在供銷社大體能買到哪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