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九下(2 / 2)

曹向東像往常一樣,略早來到隊裏,敲過上工鍾之後,進屋見二人正襟危坐,麵帶愁容。他說:‘還坐著幹啥?回家吃飯吧。’二渣子蹙溜站起來,鬼祟地想走。曹向東立馬感到氣氛不對,看一眼四虎子目光遊移,老更倌低頭不語,‘怎麼?糧丟了!’他自問自答似乎得到了證實,轉身向場院走去;二渣子和四虎子隻好跟著。見到糧堆的變化,曹向東怒斥道:‘說,到底咋回事?’‘牛進來了。’四虎子帶有避重就輕的意思如實回答。“牛進來了?牛怎麼能進來!這點活都幹不好?人家頭兩宿怎麼看的。’他圍著糧堆繞著圈,糧堆的整體變化,看不出糧食丟沒丟,丟多少?他從心裏相信倆人不會監守自盜,否則也不會讓他們看場院,那麼有外人進來了?幾乎不可能。他掃視一眼場院的四周,空手進出都艱難。他看見牆上的牛糞,猜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心裏一時沒個準譜;看一眼倆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厲聲罵道:‘滾!都給我滾!看我咋收拾你倆。’

社員們陸續來到隊裏,很快就聽到糧食丟了,也都認為糧食丟了;關係密切的人蹲在一起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則是沉默靜觀其變,都失去了幹活的熱情,示威似的等待隊長的分工,像要討個說法,否則有罷工之意。二弟不在此之列,自從地裏的莊稼上了場院,他一人經管隊裏的散牛散馬。這些牛馬從河套趕回吃秋茬,撿食地裏遺落的糧食,催肥壯瞟增強過冬的體質。他撤掉牛圈門的攔杆,不見有牛急於出圈,更多的是趴在地上神態安詳地慢慢反芻。他隻好去趕懶洋洋的牛,突然發現一頭趴的姿式不對,半邊肚皮朝上,並有一前一後兩條腿撐起。他上前踢兩腳,牛死了!他顧不上驅趕其他的牛,急忙跑去報告曹向東。

曹向東和一群社員簇擁到牛棚前,向裏觀望,牛的確死了。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聽憑他人七嘴八舌瞎議論:牛真的是進了場院,但吃了豆子,也不致於漲死呀?除非故意給它們飲水。四虎子和二渣子這兩家夥不會那麼蠢那麼壞吧,或者說是出於好心,怕牛吃過黃豆又幹渴?這是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不該幹的事,何況老更倌也在隊裏,能讓他們胡來。那麼,牛是怎麼喝到水的呢?好事之徒到水槽邊發現果然有水,並且是兩層冰碴,證明牲口喝過。從凍冰的痕跡看,說明槽裏原先存有剩水,推斷出是頭天晚間飲馬時剩下的,牛喝水吃豆子不分前後一樣能漲死。人們不再關注糧食是否被偷,揣磨起牛是如何之死。曹向東讓二弟把牛趕走,今天先不讓它們喝水;又指示幾個上年紀的社員給死牛扒皮剔肉,其餘的人趕緊幹活。他向屋內走去,想向老更倌了解一下那兩個小子昨天晚間到底幹啥了?就算是拿了糧食,怕露出破綻,把牛趕到場院破壞一下現場,也不致於把牛漲死吧!牛既喝水又吃豆子,這中間該有多長時間,有這麼偷糧的嗎?老會計也在屋內,正和老更倌揣度牛圈門怎麼能開。一一二弟每天放牲口,談不上早出晚歸,但也是讓牛馬吃得肚兒圓才趕回,並打水給飲到不喝為止。牛不可能鬧圈,即使鬧圈也輕易撞不出來。曹向東不能再壓抑自已的火氣了,也真的動怒啦!憤聲道:‘不像話,這也太不像話了!我本是好意,心想這倆家夥沒跟車賣糧去,怕有意見,給派點輕活兒,競然出現了這樣的事。’看似他自我發泄,但也的確讓人感覺到是對著老會計。老更倌攬過自己的責任:不該回家睡一覺,睡過了頭。曹向東和老會計默然:就算你回家睡覺不對,但與他們丟糧有什麼關係。老更倌不能不實話實說了。曹向東怒火中燒,這不都翻天了嗎?!老會計七竅生煙,一方麵是因為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如果隻是丟了糧扣他們的工分或口糧,是該懲戒一下;另一方麵由於他們玩忽職守而死了牛,如何能賠得起?是什麼人這麼陰損,坑害這兩個混蛋!他更不忍心看到一頭原本活生生的牛,被剝皮解體,回家攏帳去了。任憑曹向東調查處理,他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