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糧車進了院,卸車飲馬,嘻笑漫罵,工夫不大,漸於平靜。有人扒門張望,打個酒嗝,見他們三人借著灶前的亮光,圍在一起吃黃豆,摔上門心滿意足地回家去睡覺了。仨人挑撿熟好的大豆扔到嘴裏,嘴上更忙了,你一言,我一語,二渣子說:
“柱子回來了,一會兒老更倌來喂馬,該看不慣咱們偷嘴吃了。’
辛中良說:‘你們說老更倌為啥回去睡覺了?’
四虎子問:‘為啥?’
辛中良說:‘一會兒來電,尤鐵匠加工苞米麵,他怕碰上。’
四虎子說:‘那有啥怕的。’
辛中良說:‘他們兩家訂親,聽說到現在女方那邊啥也沒要,啥也沒買,是不要黃?’
四虎子說:‘跟你說了!’
二渣子說:‘快吃吧,少聽他沒屁攪和嗓子。’
一個豆三個屁,三個豆一台戲;三個女人才是一台戲,三個男人放臭屁。辛中良當真放了一響屁,衝四虎子一撅腚,臭味彌漫。四虎子迅速站起身,一腳踢翻鐵鍬,誰都別吃了。不料一腳把電踢來了,屋內場院裏的燈亮了起來。
四虎子到馬圈轉了一圈,要為老更倌添回草,見槽子裏己添過的草還較滿,馬正吃得起勁,就又折了回來。吃過幾粒燒黃豆,他倒覺得餓,晚飯時家裏人多,大夥兒為他高興,他心裏也是美滋滋,吃飯盡量讓著大家,自己隻是胡亂吃了一口。他回到家先看了媳婦和兒子,在家人麵前還感到有些難為情。他要吃口飯,被老會計攆道:拿隊裏吃去,和二渣子看好場院。媳婦倒也心疼他,讓婆婆給拿了兩個煮雞蛋;雞蛋是新鮮東西,是娘家媽專門給攢的雞立秋之後下的蛋。他兜裏裝著兩個雞蛋,手裏端著小半盆剩菜剩飯;老媽聽說二渣子也在隊裏,又給多加了點,讓他倆人吃。走在道上,他心想明天可以不上工,正好去接老丈母娘。
辛中良把苞米直接添到料鬥裏,合閘開始加工苞米麵。如果想要加工出好的苞米麵,吃時有好口感,按程序應該先在磨米機裏把苞米的外皮磨去,但為了早點回家休息,他偷懶省去一道工序。聽上去他在隊裏身兼數職,其實都是輕閑活兒。當初隊裏成立糧食加工廠,購置機械,加之用電,都是新生事物,人們還普遍感到陌生,之所以選用他,除了年輕腦子靈活外,還因為他的姐夫在電管站當站長,對這方麵的業務比較熟悉,考慮到有個故障毛病,請人家維護修理,有他在會更加方便。隊裏出工薄不記他的工,他掙得全年固定的最高工分數額。他可以不像其他社員按時出工下工,但在職責範圍之內,必須保證隨叫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