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雨初霽(1 / 3)

微風酥軟,百鳥齊鳴,轉眼又是一年春打頭。官道兩側,楊柳迎著暖人的春風“沙沙”作響,不時有幾枝細彎柳條徐徐而落,卷入這紛亂的俗世隨著清風平緩的向前而去。

“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蔭子滿枝。”吟者是一兩鬢早白的中年儒生,一身灰布長衫,腳踏草鞋,右手持一酒葫蘆,時而猛灌幾口晃晃向南而去。路旁的柳梢之上一名黑衣人雙臂環於胸前,雙目如電盯著那吟詩的中年儒生。腳下柳枝雖然迎風而擺,但黑衣人卻好似風中浮屠般穩如泰山。若不是其麵容有一種凶煞之感,真好似傳說中的仙人般。

黑衣人注視良久,驀地冷喝一聲,左右兩手齊齊而揮。頓時間好似平地刮起兩陣旋風,震得兩側柳條翻飛而起,百鳥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好久方又三三兩兩的落下歸於平靜。隻聽那黑衣人語氣焦躁的喝著:“你這窮酸,老夫這些年徘徊在離國境內,一是為了尋我那素未謀麵的徒孫,二是和你比鬥,可如今徒孫徒孫尋他不著,你這廝更是可惡,天天吟著這些狗屁不通的鳥詩和我打哈哈,好不惹人生厭。”

怎料那儒生好似雙耳失聰渾然不覺,依舊自顧自的邊飲邊行。待到身後破風之聲響起,方才慢悠悠的向右輕輕踏出一步,接著身子好似陀螺般一轉,等再出現時,人已在數丈之外。黑衣人落地之後,顯得更加暴躁,冷笑道:“你這屁滾尿流的功夫倒是越來越純熟了。”前方的中年儒生擺了擺手,醉吟吟的笑道:“老怪物,你我相爭多年,武功之道你我勉強可以算作半斤八兩,可若是論這詩詞歌賦,你卻是差老子十萬八千裏。你若曉我詩中之意就該知此時隻有美酒方才能解我愁腸。”

黑衣人一人冷笑一聲:“老夫沒那麼多彎彎繞,不懂你這窮酸葫蘆裏是美酒還是毒酒,隻知道心情不好就該好好打上一架,你我數十年未曾交手,就不想看看你我都有什麼長進?”儒生低頭沉吟良久,方才哈哈一陣大笑,笑聲之洪亮猶如九天之雷,響徹天際。猛然間回頭雙眼中精光迸發,哪還有剛才的半分醉態。“老怪物,你若能追上我這屁滾尿流的身法,我就與你鬥上一鬥。”說罷儒生不在猶豫,腰身倏地一扭,人已在數丈之外,如此反複數次,幾乎就沒了人影兒。黑衣人低頭怒罵了一句:“還是那般狡詐無恥,逃跑就逃跑還一堆狗屁話。”大喝一聲,身子猛然向前一竄,在平地刮起一陣黑色颶風追了下去。

這兩人一追一逃,身法快若奔雷,驚得路上行人紛紛向兩側躲避。一須發皆白的老儒聞得聲響急忙向後瞧去,隻覺一陣勁風吹過,人慌不迭的向後倒退而去。怎料其身在道邊,一腳踩空人向後栽了過去。等其狼狽站起身形,揉目定睛細瞧,哪還有那二人的半分影子。楞了良久,方才大呼一聲:“鬼,鬼啊,遇到鬼了。”整個人好似中邪一般發足向前狂奔起來。

官道南去約百步,便是一座名為“遠山”的小鎮店。主街的第一家就是一小酒鋪。店鋪顯得極其簡陋,隻是由一間茅草屋搭成,外麵掛著一個帆布酒幌,上寫“遠山酒家”四個大字。兩三名店裏的夥計腰間係著藍布圍裙,肩搭著略有些發黑的抹布正倚在外麵的欄杆上談笑著。隻聽其中一個夥計低聲議論著:“聽說沒有,北麵的那些蠻族韃子又準備和我們打仗了。”旁邊一個瘦高的夥計嗤笑一聲不在意的道:“那又怎麼樣,打了這麼多年,那些北蠻子還不是隻能望著我們這邊的花花世界。”那說話的夥計聽見同伴對自己的話毫不在意,不由得有些氣惱,一巴掌拍在麵前的木製欄杆上,冷笑道:“你懂什麼,天天窩在這裏當夥計......”不等這名夥計將話說完,後者也是怒氣上湧,氣惱道:“我是不懂什麼,可別忘了你也是個跑堂的,咱倆頂多算是烏龜笑鱉爬,彼此彼此。”還不待前者還嘴,隻聽裏麵一個粗狂聲音喊道:“小二,再來兩壇酒,二斤牛肉。”前者剮了後者一眼,一把扯下肩膀上搭著的毛巾招呼一聲向著店內走去,一張因為爭執而有些漲紅的臉龐隨即也掛上了一張虛偽的笑臉。“來了,大爺!”

小店內雖然簡陋,但氣氛格外火熱,七八張散亂的桌子坐滿了形形色色的酒客。那個吵著要酒肉的粗狂漢子此時正和一個麵有病態的藍衫中年人談著什麼。漢子將手中酒碗重重的一擲,震得桌上酒碟叮當作響。“張老弟,你說這些年我們南武林受了多少鳥氣,看著那些北蠻子在我們麵前耀武揚威,端的憋屈死人。”那被漢子稱為張姓的中年人歎了口氣,將碗中酒水飲了一口,沉悶道:“如今離國皇帝昏聵,偏居一隅隻求年年進貢來保住那把龍椅。完全沒有重奪雲,燕二州的打算,著實讓人心涼。”

聽著店內二人談起了離國局勢,其他酒客也漸漸止了交談,靜靜聽著二人言語。那粗狂漢子估計是酒勁上湧,臉色潮紅,粗聲粗氣的叫嚷道:“這話聽著喪氣,但今年時局不同往年,熊大俠破關而出,召集南武林諸英豪齊聚蕭山台共商大計。朝廷內七公主雖為女子,但在老子看來,其膽識堪比男兒,戰場上殺的北蠻子屍橫遍野真讓爽快。老子這次前去公主府遞上英雄帖,本想見見這位公主真容,隻可惜沒那福分。”說著麵有惋惜之色的緩緩坐回長凳之上,夾起幾塊牛肉大嚼起來。

張姓中年人聞言搖搖頭道:“老哥將事情看的簡單了些,小弟當年有幸參加了南關一戰,雖鏖戰數月打退了北蠻子,但實屬慘勝。若沒有南關的高牆利炮,七公主奇招破了敵軍糧道,恐怕還是一場慘敗。”此話一出,周圍眾人無不麵露失望之色,粗狂漢子更是不滿的拍案而起,怒道:“張老弟此話太漲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想想這一次我們南武林英豪齊聚,更有熊大俠主持大局,憑我們的身手,一人殺他數十號北蠻小卒不成問題,何以懼之。”中年人抬起頭來,瞅著滿麵激動之色的漢子,語氣落寞,道:“老哥將沙場想的太過簡單了,若是要以武功高低來論疆場勝負,我們離國為何數十年未嚐一勝。多少勝我張瀾數十倍乃至百倍的豪傑命喪沙場。”